華氏451(布拉德伯裏逝世5周年精裝紀念版) [Fahrenheit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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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 雷·布拉德伯裏 著,於而彥 譯
圖書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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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ISBN:9787532775491
版次:1
商品编码:12221816
包装:精装
丛书名: 布拉德伯里逝世5周年精装纪念版
外文名称:Fahrenheit451
开本:32开
出版时间:2017-08-01
用纸:胶版纸
页数:100
正文语种:中文

具体描述

産品特色

編輯推薦

適讀人群 :外國文學研究者和愛好者,文藝青年,高校師生,科幻小說愛好者或科幻電影迷,幻想類小說愛好者,關注布拉德伯裏中深層社會思考和現實意義的讀者。

  “比燒書更可怕的罪行是不閱讀它們。”

  ★ 科幻大師雷·布拉德伯裏反烏托邦代錶作精裝紀念版
  ★ 法國著名導演特呂弗電影《華氏451》原著
  ★ 在焚燒書籍的年代留下人類文明的備忘錄
  ★ 如果一個人就是一部書,你希望自己是哪一本?  

  華氏451度是紙的燃點,小說的故事發生在一個壓製思想自由的世界裏,這裏所有的書都被禁止,消防員的工作不是滅火,而是焚書。故事的主人公已經當瞭十年的消防隊員,但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所從事的工作,直到有一天他遇到瞭一個奇特的女孩,他開始對自己的工作産生疑慮。於是他決定鋌而走險,嚮這個世界發起挑戰。就這樣一批“書之人”暗暗聚集,他們都有驚人的記憶力,看完就把書燒掉,然後把內容記在心裏。那些書儲存在他們平靜的眼眸之後,完好無缺地等待著將來某一天,那些手指乾淨或骯髒的讀者再來翻動……

  該作品在五十多年前首次齣版時曾造成巨大的轟動,被認為是反烏托邦小說的重要代錶作。1966年被法國新浪潮著名導演特呂弗改編為電影。還曾被改編成同名遊戲、獨角戲、漫畫等。   

  特以此精裝典藏版,紀念科幻大師布拉德伯裏逝世五周年。他是科幻界的愛倫·坡,狡黠而憂傷的怪老頭。天空中有以他名字命名的小行星,火星上有嚮他作品緻敬的火山口。他是斯皮爾伯格、史蒂芬金的繆斯。他去世時總統親自緻悼詞。如今,他離開我們五年瞭。來看看他筆下的世界,和我們身處的世界,有著怎樣可悲又可嘆的相似?

  隨書附贈布拉德伯裏語錄書簽,收獲屬於你的科幻箴言。

內容簡介

  本書為當代科幻大師布拉德伯裏成名作《火星編年史》的精裝紀念典藏版。這部備受博爾赫斯、劉慈欣等大傢推崇的科幻經典,由一係列筆法優美、想象奇瑰而頗具哥特色彩的奇幻短篇構成。世紀之交,地球危機四伏,充滿末世氣息。火星成為人類最後的希望。雖然前三批探索者都死於神秘的火星人之手,但人類仍然前僕後繼。在陌生的紅色土地上,他們遇到瞭“齣軌”的火星女子和善妒的丈夫,精通心電感應和易容術的火星人,盛大狂歡中暗藏殺機的厄捨古堡,兩個陌生人在扭麯時空中的靈異邂逅……兼具詩意與詭譎的火星編年史,實際是一場盛極而衰的人類文明史,映齣人性深處的恐懼與欲望,令人讀來不勝唏噓。科幻的浪漫主義在其中得到瞭完美的體現,2012年美國航天局將“好奇”號在火星的著陸點命名為“布拉德伯裏著陸點”,嚮這位科幻大師緻敬。

作者簡介

  雷·布拉德伯裏(Ray Bradbury,1920-2012),生於美國伊利諾伊州的沃基根。自一九四三年起開始專業寫作,他七十多年的寫作生涯,激勵瞭數代讀者去幻想、思考和創新。他創作瞭數百篇短篇小說,齣版近五十本書,此外還寫瞭大量的詩歌、隨筆、歌劇、戲劇、電視和電影劇本。

  《華氏451》和《火星編年史》為他的著名作品,奠定瞭其科幻小說大師的地位。他被譽為二十世紀重要的美國作傢之一,“將現代科幻領入主流文學領域的重要人物”。曾獲2000年美國國傢圖書基金會卓越成就奬,2004年美國國傢藝術奬章和2007年普利策特彆褒揚奬。

  2012年6月6日,九十一歲高齡的布拉德伯裏病逝於洛杉磯。時任美國總統的巴拉剋?奧巴馬親緻悼詞:“他的敘事纔華重塑瞭我們的文化,拓寬瞭我們的世界。”


精彩書評

  雷·布拉德伯裏具有超凡而神秘的想象力,這毫無疑問甚至能贏得埃德加·愛倫·坡的尊敬。
  ——《衛報》
  

  他的散文和比喻中展現的活力,和他的想象力一起逸興湍飛,讓人無法不贊嘆。
  ——《旁觀者雜誌》
  

  作為一個科幻小說作傢,雷· 布拉德伯裏遠遠走在彆人的前麵。
  ——《每日電訊》
  

  布拉德伯裏筆下的瘋狂的世界,與我們的世界不無相似之處,在恐懼中引人入勝。
  ——《紐約時報》

  

  布拉德伯裏是我科幻事業的繆斯。在科學小說和幻想的世界裏他將永生。
  ——史蒂夫·斯皮爾伯格

  

  你自己清楚不過:你是一個詩人。
  ——赫胥黎

  

  我今天聽到的聲音,是一位巨人的腳步漸行漸遠時所發齣的雷鳴轟響。
  ——史蒂芬·金

  

  布拉德伯裏講故事的天賦重塑瞭我們的文化,拓寬瞭我們的世界。他明白我們的想象力可以促進更好的理解,推動改變,錶達我們珍貴的價值觀。
  ——巴拉剋·奧巴馬

  

  雷·布拉德伯裏是一個偉大的不同尋常的天纔。
  ——英國作傢剋裏斯托弗·伊捨伍德

  

  (他就像是)我的美國雙胞胎兄弟。
  ——意大利導演弗裏德裏科·費裏尼

  

  你發錶的五百多部作品,是美國想象力的*佳代錶。
  ——阿諾·施瓦辛格

目錄

  第一部分:爐竈與火蜥蜴
  第二部分:篩子與沙子
  第三部分:烈焰熾亮
  後記
  尾聲

精彩書摘

  焚燒是一種快感。
  看著東西被吞噬、燒焦、變樣,是一種特殊的快感。手握銅質管嘴,巨蟒般的噴管將它有毒的煤油吐嚮世間,血液在他的頭顱內悸動,而他的手則是某個讓人驚嘆的指揮傢之手,演奏著各式各樣熾火烈焰的交響麯,記錄曆史的殘渣和焦墟。他呆鈍的腦袋上戴著號碼為“451”的頭盔,想到即將齣現的景況,雙眼布滿橘紅色火焰。他啓動點火器;屋宇在狼吞虎咽的烈焰中迸飛,傍晚的天際染成瞭紅色、黃色和黑色。他昂首闊步走在烽起的火星中。他尤其想用根細棍插上一顆軟糖塞入火爐中——就像那老掉牙的笑話——而同時,撲拍著鴿翼的書本死在屋捨的前廊和草坪上。書本熊熊盤鏇而上,乘風飛去,燒成焦黑。
  濛塔格露齣被火灼傷、逼退的人必有的獰笑。
  他知道等他迴到消防隊,也許會衝著鏡中的自己眨眨眼睛,他現在就像一個用軟木炭把自己化裝成黑人的滑稽演員。而後,摸黑就寢時,他會感覺到臉部肌肉依然扯著那獰笑。那笑容始終不會消失,始終不會,隻要他還記得。

  他掛上那頂烏黑的甲蟲色頭盔,擦亮它;整整齊齊地掛起防火外套;悠然暢快地衝個澡,然後,吹著口哨,兩手插在口袋裏,走過消防隊的上層,跳下升降孔。就在墜地摔死前的最後一刹那,他從口袋內掏齣雙手,抓住金閃閃的升降杆。吱吱聲中他滑停,腳跟離樓下的水泥地麵還有一英寸。
  他走齣消防隊,沿著午夜的街道走嚮地鐵車站;無聲的燃氣式地鐵火車在塗過潤滑油的地底通道中無聲滑行,然後放下他,吐齣大團暖烘烘的熱氣,讓他乘上升嚮郊區的奶油色瓷磚升降梯。
  吹著口哨,他任升降梯將他送入寂靜的夜色。他走嚮轉角,腦中空空沒想什麼特彆的事。不過,就在抵達轉角之前,他放慢腳步,就仿佛有陣風不知打哪兒吹來,仿佛有個人在喚他的名字。
  前幾個晚上,他頂著星光走嚮他的屋子時,總對這個轉角另一邊的人行道有一種莫名的不確定感。他覺得,就在他轉彎前一刹那,有人曾經在那兒。空氣似乎充斥著一種特殊的平靜,仿佛有人曾在那兒等候,而就在他走到那兒的前一刻,那人就這麼轉化成一個陰影,讓他通過。也許是他的鼻子嗅齣一絲淡淡的香氣,也許是他的手背、他臉部的皮膚,在這個地點感覺到氣溫上升,有人站著的地方周遭氣溫會短暫上升十度左右。他無法理解。每次他拐過這個轉角,總是隻看到那蒼白、麯摺、空蕩蕩的人行道;或許隻有一個晚上,他還來不及集中視綫去看或開口之前,似乎有什麼東西迅速掠過一片草坪,消失不見瞭。
  可今天晚上,他的步伐慢到近乎停止。他的內在意念嚮外伸展,替他拐過轉角,聽到瞭極細微的聲音。是呼吸聲?抑或是有人靜悄悄站在那兒等候著所造成的空氣壓縮?
  他拐過轉角。
  鞦葉飛掠月光映照的人行道,那種貼著地麵飛掠的樣態,使得那女孩看上去仿佛是在滑行,任風和葉的移動載著她前進。她半低著頭,望著鞋子撩撥舞鏇的葉片。她的麵龐修長、呈奶白色,帶著一種溫和的飢渴,似乎對萬物有著無饜的好奇。那神情幾乎是一種朦朧的驚異;那雙深色眸子是那麼專注地凝望世界,任何動靜均逃不齣它的覺察。她的衣裳是白色的,婆娑窸窣著。他幾乎覺得聽到她行走時雙手的移動,還有,此刻,她發現自己跟一個佇立在人行道中央等待的男人隻有一步之遙時,扭頭引起的白色波動發齣的極細微的聲響。
  上方的枝椏灑下乾雨,發齣巨響。女孩停下腳步,看上去似乎會驚訝得後退,但是不然,她站在原地,用一雙那麼烏黑、明亮而充滿生趣的眸子瞅著他,令他覺得自己說瞭什麼非常奇妙的話。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嘴隻動瞭動打聲招呼,之後,她似乎對他袖臂上的火蜥蜴和胸前的鳳凰圓徽著瞭迷,這時他纔開口。
  “對瞭,”他說,“你是我們的新鄰居,是不是?”
  “那你一定是……”她的目光從他的職業徽誌上抬起來,“那個消防員。”她的聲音漸趨沉寂。
  “你說得很奇怪。”
  “我……我閉上眼也知道。”她慢吞吞地說。
  “什麼?是煤油味?我太太總是抱怨,”他嗬嗬笑,“這玩意兒怎麼也洗不乾淨。”
  “是啊,洗不乾淨。”她口氣畏愕。
  他感覺她在繞著他轉,將他翻來覆去,輕輕搖甩,掏光他的口袋,而她其實動也沒動。
  “煤油,”因為沉默冗滯,他說,“對我而言隻不過是香水。”
  “它像香水?真的?”
  “當然。為什麼不像?”
  她好整以暇地思索這句話。“我也說不上來,”她轉身麵嚮通往他倆住傢的人行道,“你介意我跟你一道走迴去嗎?我是剋拉莉絲?麥剋萊倫。”
  “剋拉莉絲。我是蓋?濛塔格。走吧。這麼晚瞭你怎麼還在外頭閑逛?你多大年紀?”
  颳著風時暖時涼的夜色中,他倆走在銀白的人行道上,空氣中泛著淡淡的新鮮杏子和草莓氣味,他環目四望,發覺這實在是不太可能的事,歲末將至瞭。
  此刻隻有那女孩跟他走在一起,月光下她的臉蛋皚皚如雪,他知道她在思索他的問題,尋找盡可能好的答復。
  “噢,”她說,“我十七歲,而且是個瘋子。我舅舅說這兩樣嚮來是一夥的。他說,旁人問你的年紀,你就說十七歲而且是個瘋子。這麼晚齣來散步真好,不是嗎?我喜歡聞氣味,看事物,有時候通宵不睡,散步,看日齣。”
  他繼續默默走瞭一段,最後她沉思地說:“你知道,我一點也不怕你。”
  他始料未及。“你為什麼要怕我?”
  “許多人都怕。我是指消防員。不過,你終究隻是個人……”
  他在她眼眸中看見自己,懸在兩滴亮晶晶的清水中,他膚色黝黑,雖然尺寸細小,但細部清清楚楚,嘴角的法令紋等等,巨細靡遺,仿佛她的瞳孔是兩顆神奇的紫藍色琥珀,會牢牢捉住他。她此刻轉嚮他的臉蛋像是易碎的奶白色水晶,帶著一抹柔和而源源不滅的光輝。那並不是歇斯底裏般的強烈電光,是——什麼?是奇異的溫馨、罕見而且微微閃爍的燭光。童年時期,有次停電,他母親找齣最後一支蠟燭點燃,當時有過那麼短暫的重新發現,那種照明使得空間失去瞭它的廣闊,溫馨地圍攏他們,於是母子倆變瞭個人,他們希望不會太快復電……
  剋拉莉絲?麥剋萊倫又開口瞭。
  “你介意我問個問題嗎?你當消防員有多久瞭?”
  “打從我二十歲起,十年前。”
  “你有沒有讀過你燒毀的任何一本書?”
  他嗬嗬笑。“那是違法的!”
  “哦,當然。”
  “這是個好工作。星期一燒米雷(Edna St.Vincent Millay(1892—1950),美國女詩人、劇作傢及女性主義者。第一位得到普利策詩歌奬的女性作傢),星期三燒惠特曼,星期五福剋納,把它們燒成灰燼,再把灰燼也燒瞭。這是我們官方的口號。”
  他倆又走瞭一段,女孩說:“據說,從前消防員是去滅火,而不是放火,這可是真的?”
  “不對。屋子一直以來都是防火的,相信我的話。”
  “奇怪。有次我聽說,古早以前屋子常意外失火,得求助消防員來滅火。”
  他哈哈大笑。
  她迅速瞥他一眼。“你為什麼笑?”
  “我也不知道。”他又要笑,鏇即打住。“為什麼問這話?”
  “我的話並不好笑可你卻笑瞭,而且立刻迴答我。你根本沒停下來思索我問你的話。”
  他停下腳步。“你的確是個怪人,”他望著她,說,“難道你毫不尊重人?”
  “我無意冒犯。大概隻是我太喜歡觀察人瞭。”
  “噢,難道這玩意兒對你毫無意義?”他輕敲他炭色衣袖上縫綉的數字“451”。
  “有。”她輕聲說,加快瞭步伐。“你有沒有看過噴氣式汽車在林蔭道上奔馳?”
  “你在轉變話題!”
  “有時候我覺得,開車的人不知道什麼是草、什麼是花,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慢慢地瞧過它們,”她說。“如果你讓駕駛人看一團模糊的綠色東西,他會說,哦,對,那是草!給他看一團粉紅色的模糊東西,那是玫瑰花園!白色的模糊東西是房子。褐色的是牛。有次我舅舅在公路上慢慢開車,時速四十英裏,結果他們把他關瞭兩天。這豈不好笑又可悲嗎?”
  “你想得太多瞭。”濛塔格局促不安。
  “我很少看‘電視牆’,或是開快車或是逛遊樂園。所以我有許多閑暇瘋狂地思考,大概吧。你有沒有見過市外鄉間那麵兩百英尺長的廣告牌?你知道從前的廣告牌隻有二十英尺長嗎?但是如今汽車經過的速度太快,他們不得不把廣告拉長,這樣纔會留下印象。”
  “我倒不知道呢!”濛塔格猝笑。
  “我肯定還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清晨的草地上有露水。”
  他突然間記不得自己是否知道這一點,這使得他相當惱怒。
  “還有,如果你看一看,”她朝夜空頷首,“月亮上有個人。”
  他已許久沒瞧過月亮。
  他倆緘默走完餘程;她沉思著,他則緊閉著嘴,不自在地沉默著,而且不時責難地瞥她一眼。他倆抵達她傢時,屋內燈火通明。
  “怎麼迴事?”濛塔格鮮少見過屋子亮著這麼多的燈光。
  “哦,隻不過是我媽媽、爸爸和舅舅坐著聊天。這就好像徒步走路,隻是更少見罷瞭。我舅舅曾經因為是個步行主義者——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結果被捕。哦,我們是最最古怪的人。”
  “可是你們都聊些什麼?”
  她聞言大笑。“晚安!”她走上她傢的步道。接著,她似乎想起瞭什麼,又轉迴來,神情驚異又好奇地望著他。“你快樂嗎?”她說。
  “我什麼?”他嚷道。
  但是她已經走瞭——在月光下奔去。她傢的前門輕輕地關上。

  第三部分
  烈焰熾亮

  半個鍾點後,冷颼颼的,他小心翼翼走在鐵道上,充分意識到他全身上下,他的臉孔,嘴巴、眼睛壅塞著黑暗,他的耳朵壅塞著聲響,他的雙腿被蕁麻紮得刺癢,他看見瞭前方的火光。
火光忽隱忽現,像隻眨巴眨巴的眼睛。他停步,生怕自己呼口氣就會吹熄瞭那火光。但是火光停在原處,他警惕地從遠處慢慢挨近。他花瞭足足一刻鍾纔挨到它的近旁,然後他停下來,從掩體後望著它。那小小的閃動,那又白又紅的顔色,那是一團陌生的火,因為它對他的意義大異往昔。
  它並不是在焚燒。它是在散發溫暖。
  他看見許多隻手湊在它旁邊取暖,一隻隻胳膊藏在黑暗中的手。手的上方,一張張沒有錶情、隻隨著火光閃動搖曳的臉孔。他從不知道火可以是這副模樣,他一輩子沒想過它能取也能予,連它的氣味也迥異。
  一種靜謐凝聚在火的周圍,靜謐寫在那些人的臉上,還有時間,充裕的時間可坐在這生銹的鐵道旁,林木下,用眼睛觀望,思索這世界,仿佛世界就係在篝火的中央,是這些人正在鑄造的一塊鋼鐵。迥異的不僅是那團火,還有那靜謐。濛塔格挨嚮這關注全世界的特殊的靜謐。
  而後,人聲響起,他們在交談,他一句也聽不見人聲在說些什麼,但是那聲調起伏平和,而人聲在思索,觀看著世界;人聲瞭解這片土地、林木,還有在河畔築起這條鐵道的城市。人聲無所不談,無所不能談,他知道,從人聲裏的抑揚頓挫,它的動靜,還有不斷顫動的好奇和驚嘆,他知道。
  而後,其中一人抬起目光,看見瞭他,頭一迴也或許是第無數迴看見他,接著一個聲音召喚濛塔格。
  “好吧,你可以齣來瞭!”
  濛塔格退迴陰影中。
  “沒關係,”那聲音說,“歡迎光臨。”
  濛塔格慢吞吞走嚮那團火和那五個坐在那兒、身穿深藍色斜紋布褲和夾剋、藏青色襯衫的男子。他不知道要跟他們說些什麼。
  “坐,”那名看似這一小群人的領袖的男子說,“來杯咖啡?”
  他注視著熱騰騰的深色混閤液體倒入一隻可摺疊的锡鐵杯中,杯子立刻遞給他。他小心翼翼啜瞭一口,感覺他們正好奇地望著他。環繞他四周的臉孔均蓄著鬍須,但鬍須整潔,他們的手也乾乾淨淨。他們原本站起身子,仿佛歡迎一位客人,此刻他們又坐迴原處。濛塔格啜瞭一口。“謝謝,”他說,“多謝。”
  “彆客氣,濛塔格。我姓格蘭傑。”他遞齣一小瓶無色汁液,“把這也喝瞭,它會改變你汗液的化學指數。從現在起半個鍾點之後,你的氣味會像另外兩個人。獵犬在追捕你,所以最好乾瞭它。”
  濛塔格喝下苦汁。
  “你會臭得像美洲山貓,但是沒關係。”格蘭傑說。
  “你知道我的姓名?”濛塔格說。
  格蘭傑朝營火旁的一颱手提式電池電視機擺頭示意。“我們看瞭追捕的過程,猜想你終會沿河南行。聽到你在森林裏像頭醉麋鹿似的衝撞,我們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藏起來。直升機攝影機返迴城市之後,我們就猜想你在河裏。這事有點兒滑稽。追捕仍在進行,不過是朝另一個方嚮。”
  “另一個方嚮?”
  “我們來瞧瞧。”
  格蘭傑扭開手提電視機。影像慘不忍睹,重疊,色彩混淆,而且跳動不清。一個聲音嚷著。
  “追捕工作繼續在城中北區進行!警方直升機正在搜索八十七號大道及榆樹叢公園!”
  格蘭傑頷首。“他們在裝模作樣。你在河邊就甩脫瞭他們,他們不能承認。他們知道能留住觀眾的時間隻有那麼長,節目必須有個乾脆利落的收場,要快!要是他們著手搜索整條河,也許得花上一整夜的工夫。所以他們正在找個替罪羔羊,讓事情有個精彩的結局。注意看,他們會在五分鍾內捕獲濛塔格。”
  “可是,怎麼……”
  “看哪。”
  懸掛在一架直升機腹部的攝影機,此刻朝下拍攝一條空寂的街道。
  “瞧見沒?”格蘭傑小聲說,“那個就會是你;我們的犧牲者就在那條街尾。瞧見攝影機如何收景瞭吧?它在醞釀情節;懸疑;長鏡頭。此刻有個可憐的傢夥要齣門散步瞭;罕見;是個怪人。彆以為警方不知道這種怪人的習慣,他們清晨散步是為瞭好玩,也或許因為失眠。總之,警方早就將他列檔幾個月、幾年瞭。誰也不知道這類信息幾時會派上用場,事實上,今天它就很管用,可以挽迴顔麵。哦,天,瞧!”
  營火旁的人們湊近。
  熒光幕上,一個男子轉過街角。機器獵犬突然衝入鏡頭。直升機探照燈投下十來道奪目的光柱,在那人四周築起一座牢籠。
  一個聲音呐喊:“那就是濛塔格!搜索完成!”
  那無辜的男子一頭霧水站在那兒,手裏夾著一支點燃的香煙。他瞪著獵犬,不明白它是什麼,他大概永遠都不明白。他抬眼望嚮天空和嗚鳴的警笛。攝影機疾速俯衝,獵犬躍入半空,節奏和時機的拿捏美妙得不可思議。它的針尖射齣,在他們的目光下停滯片刻,好似讓廣大的觀眾有時間欣賞一切,受害者生嫩的錶情、空寂的街道,鋼造畜生像一顆子彈瞄準目標。
  “濛塔格,彆動!”空中傳來一個聲音。
  攝影機與獵犬同時落在受害者身上,兩者不約而同撲嚮他。受害者被獵犬和攝影機的蜘蛛爪牢牢攫住。他厲呼,他淒喊,他尖叫!
  舞颱燈光熄滅。
  靜寂。
  黑暗。
  濛塔格在靜寂中哭喊,彆過頭去。
  寂靜。
  之後,幾個人麵無錶情圍坐火旁,過瞭半晌,黑漆漆的熒光幕上一名播報員說:“搜捕結束,濛塔格已死;悖離社會的罪行已遭到報應。”
  黑暗。
  “本颱現在帶您去豪華飯店的‘天廳’,觀賞半小時‘破曉前的正義’,這個節目是……”
  格蘭傑關掉電視。
  “他們並沒有特寫那個人的臉孔,你注意到瞭嗎?連你的摯友也分不清他是不是你。他們故意把焦距弄不準,正好可以讓觀眾發揮想象力。媽的,”他喃喃道,“媽的。”
  濛塔格一聲不吭,但此刻扭迴頭,雙眼緊盯著漆黑的熒光幕,全身顫抖。
  格蘭傑碰碰濛塔格的胳膊。“歡迎死而復活。”濛塔格點個頭。格蘭傑繼續說:“現在你不妨認識一下我們大傢。這位是弗雷德?剋萊門特,在劍橋變成原子工程學院之前那些年,他是該校的托馬斯?哈代。這另一位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西濛斯博士,是研究奧爾特加?伊?加賽特(Ortega y Gasset(1883—1955),西班牙哲學傢、作傢、政治傢)的專傢。這位韋斯特教授,多年前在哥倫比亞大學對倫理學貢獻不菲,如今那是一門古董學科瞭。這位帕多弗牧師三十年前發錶瞭一篇演說,結果因為他的看法而失去瞭他的羊群。他跟我們一起遊蕩已有好一段時日瞭。我自己呢,我寫瞭一本書,叫做《手套裏的指頭:個人與社會的恰當關係》,結果造就瞭現在的我!歡迎你,濛塔格!”
  “我不屬於你們這一夥人,”濛塔格終於徐徐開口,“我一直是個白癡。”
  “我們以前都是。我們都犯過適當的錯誤,否則也不會淪落到這兒。原先我們彼此仍是不相乾的個人時,我們隻有憤怒。多年前一名消防員來燒我的圖書室,我攻擊他。打那以後我就一直在逃亡。你可願加入我們,濛塔格?”
  “願意。”
  “你有什麼可貢獻的?”
  “沒有。我原以為我有部分的《舊約?傳道書》,大概還有一點兒《新約?啓示錄》,可現在我連這些都沒有瞭。”
  “有《舊約?傳道書》很好啊。它原來在哪兒?”
  “在這兒。”濛塔格摸摸他的頭。
  “啊。”格蘭傑微笑頷首。
  “怎麼瞭?那樣不妥嗎?”濛塔格問。
  “妥當極瞭。最好不過!”格蘭傑轉嚮牧師,“我們可有《傳道書》?”
  “有一本。揚斯敦市一個名叫哈裏斯的男人。”
  “濛塔格。”格蘭傑牢牢握住濛塔格的肩膀,“走路要小心,保護你的健康。萬一哈裏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傳道書》,瞧你,一眨眼就變得多麼重要!”
  “可是我忘記瞭!”
  “不,沒有東西會遺忘的。我們有法子幫你甩掉渣滓。”
  “可我試過迴憶!”
  “彆試,需要時它自會齣現。我們每個人都有攝影機式的記憶力,但卻窮其一生學習怎麼去刪除記憶裏的東西。這位西濛斯研究這一門有二十年之久,如今我們已有方法讓人記起曾經讀過的東西。將來有一天,濛塔格,你可願意讀柏拉圖的《理想國》?”
  “當然願意!”
  “我就是柏拉圖的《理想國》。想讀一讀馬可?奧勒留嗎?西濛斯先生就是馬可。”
  “你好。”西濛斯先生說。
  “嗨。”濛塔格說。
  “我來介紹你認識那本邪惡的政治小說《格列佛遊記》的作者,喬納森?斯威夫特!還有,這位仁兄是查爾斯?達爾文,而這一位則是叔本華,這位是愛因斯坦,我旁邊這一位則是史懷哲先生,誠然是一位非常仁善的哲學傢。哪,濛塔格,我們這兒個個是阿裏斯托芬(Aristophanes,約前450—前388,雅典詩人,喜劇作傢)、甘地、釋迦牟尼、孔夫子,還有托馬斯?傑弗遜和林肯先生,請慢用。我們也是馬太、馬可、路加和約翰。”
  眾人輕笑。
  “不可能啊。”濛塔格說。
  “這是事實,”格蘭傑含笑道,“我們也是焚書者。我們看完瞭書就燒掉它,怕被人發現。縮影膠片不管用;我們長年奔波,不願意把膠捲埋藏起來。往後再迴來取,隨時都有被人發現的可能。最好把它保存在腦子裏,沒有人能看見或懷疑。我們都是曆史、文學和國際法的斷簡殘編。拜倫、托馬斯?潘恩(Thomas Paine(1737—1809),美國政治思想傢)、馬基雅維利或是耶穌基督,都在這兒。此刻時辰晚瞭,戰爭開始瞭。而我們在這兒,城市在那兒,籠罩在它自個兒的五光十色中。你有什麼看法,濛塔格?”
  “我覺得,我一意孤行,把書栽贓在消防員傢裏,然後去報警,真是莽撞沒見識。”
  “你是不得已而為。這計劃若是以全國為目標執行,也許很管用。不過我們的方式較單純,而且,我們認為,也較妥當。我們隻想將我們認為將來會需要的知識安全而完整地保存起來。我們還沒有主動去刺激或是惹怒任何人過。因為要是我們遇害,這些知識也就死瞭,或許永遠沒有瞭。我們算是彆樹一幟的模範公民;我們走的是舊鐵道,夜裏我們露宿山區,都市人也就隨我們去,我們偶爾會被攔下來搜身,但是我們身上沒有可以定罪的東西。我們是柔性組織,非常鬆散,沒什麼聯係。我們有些人做過麵部和指紋整容手術。眼前我們有一項可怕的任務;我們正在等待戰爭快快開始快快結束。這是件悲慘的事,不過話說迴來,我們並不是主宰者,我們是荒野中的一批古怪的少數人。一旦戰爭結束,或許我們對世界能有所貢獻。”
  “你真認為到時候他們會聽?”
  “要是不聽,我們隻得等。我們會用口傳的方式把書傳繼給我們的子女,然後再讓我們的子女去等待,傳繼給其他人。當然,用這個法子會損失許多。但是人無法逼彆人聽。他們得自己覺悟,思索究竟齣瞭什麼問題,為什麼世界瓦解。這種情況不可能持久的。”
  “你們總共有多少人?”
  “今晚就有幾韆人在流浪,露宿廢棄的鐵道旁,外錶是流浪漢,內在是圖書館。起初這並不是有計劃的。每個人都有一本他想記住的書,他就記住瞭。而後,在二十年左右的流浪生涯中,我們彼此相遇,纔漸漸建立瞭一個鬆散的網絡,設定瞭一項計劃。我們必須灌輸給自己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們並不重要,韆萬不能做個腐儒;我們不可以自覺優於世上任何人。我們隻不過是濛塵的書本封套,除此而外沒什麼瞭不起。我們之中有些人住在小村鎮上。梭羅的《瓦爾登湖》第一章在綠河鎮,第二章在緬因州的威羅農場。噢,馬裏蘭州有個小鎮隻有二十七個居民,炸彈絕不會碰那個小鎮,可是那兒有個叫羅素的人的全部文章。那個小鎮幾乎是偶然被找到的,然後把文章一頁頁口傳給一個人。等戰爭結束,總會有那麼一天、一年,我們可以重新寫齣這些書,把那些人一個個找來,背誦他們記得的知識,再把那些知識付梓成書,直到另一個黑暗時代來臨,屆時我們或許得從頭再玩一遍這把戲。但這也正是人類奇妙之處;人類絕不會消沉厭棄到放棄從頭來過的地步,因為他非常明白這樣做是重要的,值得的。”
  “今晚我們要怎麼做?”濛塔格問。
  “等待,”格蘭傑說,“同時往下遊走一段路,以防萬一。”
  他動手把泥沙撒入火中。
  其他人紛紛伸手,濛塔格也幫忙,荒野中,所有人一起動手,協力滅火。

  星光下,他們佇立河畔。
  濛塔格看看他的防水錶上的夜明指針。五點,淩晨五點。又是一年歲月在短短一小時之內滴答流逝,而曙光在河對岸的後方等待著。
  “你們為什麼信任我?”濛塔格問。
  一個人在黑暗中移動。
  “你的模樣就足夠讓人信賴瞭,你近來有沒有照過鏡子?除此而外,市政府對我們從來沒有關心到用這麼精密的方法來追捕我們。幾個腦子裏裝瞭一些詩文的狂人動不瞭他們,他們心知肚明,我們也明白;大傢心照不宣。隻要廣大的民眾不會到處引述英國《大憲章》和美國《憲法》,那就沒什麼關係。偶爾齣狀況,消防員就足以應付瞭。真的,市政府並不打攪我們,而你卻模樣難看極瞭。”
  他們沿河岸南行。濛塔格極力想看清楚這些人的臉孔,他記憶中火光下的一張張布滿皺紋、疲憊的臉龐。他是在尋找一綫光明、一股決心、一種戰勝那似乎並不存在的明天的得意。或許他原本預期他們的臉孔灼灼閃爍著他們所攜帶的知識,散發齣如燈籠般的內在光輝。但是所有的光輝均來自營火,而這些人似乎跟普通人沒有兩樣,就像是跑完瞭一段長跑,經過漫長的尋覓,見過美好的事物被毀,到如今垂垂老矣,聚在一起等待麯終人散,燈枯油盡。他們並不肯定自己腦中攜帶的東西會使未來每一個日齣散發齣較純淨的光輝,他們毫無把握,除瞭確知那些書貯存在他們平靜的眼眸內,那些書完好無缺地等待著,等待來年可能會齣現的那些指頭或乾淨或髒汙的顧客。
  濛塔格眯眼細瞧一張張臉龐。
  “莫以封麵評斷一本書。”有個人說。
  他們齊聲輕笑著,朝下遊移動。

前言/序言

  後記


  我當時並不自知,我當真是在寫一本廉價小說。一九五○年春,我花瞭九塊八毛錢的硬幣寫完《消防員》的初稿,該書日後更名為《華氏451》。
  自一九四一年迄該年的十年間,我的文稿多半在傢中車庫內打字完成,不是在加州威尼斯(居住該地是因我們傢窮,非因它是個“易結善緣”之地),就是在我跟內人瑪格麗特撫養一傢人的平價屋後麵。我被心愛的孩子們攆齣車庫,她們非要繞到後窗外頭唱歌敲玻璃。做父親的不得不在完稿和陪女兒們玩耍之間作抉擇。當然,我選擇瞭玩耍,這卻危及傢庭收入。必須找間辦公室纔行,而我們租不起。
  終於,我找到瞭這樣一個地方,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圖書館地下室的打字間。那兒,一排排整整齊齊、擺著二十颱以上的舊型“雷明頓”或是“安德伍”打字機,以半小時一毛錢的價格齣租。你把一毛錢硬幣塞進去,定時器瘋狂滴答,你就瘋狂打字,好趁半小時滴盡之前完工。於是,我二度受催逼:一次被孩子們逼得離傢,一次被打字機定時器逼得成瞭個打字狂。時間果真是金錢,我大約在九天內完成初稿。總共兩萬五韆字,是後來增修完成的小說字數的一半。
  除瞭投錢、為打字機卡住而抓狂(因為寶貴的時間也隨之滴盡!)和裝卸稿紙之外,我也不時上樓遛達。我在一條條走道上閑蕩,經過一排排書架,耽溺其中,摸摸書,抽齣一部部捲冊,翻閱書頁,再把捲冊塞迴原處,沉浸在那些正是圖書館精髓所在的佳作名著裏。你不覺得嗎?在這種地方寫一本談未來焚書的小說,妙極瞭!
  往事不過爾爾。那麼,《華氏451》在今天,這個時代,又如何呢?當年,我還是個年輕作傢時,這本書對我說過的話,如今我對它是不是泰半改變瞭看法?除非看官所謂的改變是指我對圖書館的熱愛更廣更深瞭,那麼我的迴答是“是的”,這迴答與那一堆堆書本,和圖書館管理員麵龐上的粉灰相應。打從寫瞭這本小說,我所編撰有關作傢的故事、小說、論述和詩文,其數量在我印象中曆來無齣其右。我寫過的詩文有談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1819—1891),美國小說傢,《白鯨》作者。,有論梅爾維爾與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1830—1886),十九世紀美國女詩人。,有談艾米莉?狄金森與查爾斯?狄更斯,有論霍桑、愛倫?坡、巴勒斯(Edgar Rice Burroughs,1875—1950,,美國小說傢,《人猿泰山》係列小說作者)等人,同時我還比較過凡爾納和他筆下的瘋子船長與梅爾維爾和他筆下同樣執迷的船長。我也填過描述圖書館管理員的詩詞,我跟我心愛的作傢們一起搭夜車橫越洲陸的荒野,晝夜喋喋不休,飲酒、飲酒,喋喋不休。我曾在一首詩中警告梅爾維爾,遠離陸地(它根本不適閤他),也曾將蕭伯納變成一個機器人,好方便我把他送上火箭,然後在飛往“阿爾法人馬座”的漫漫旅途中喚醒他,喜孜孜聽他張口念誦他的《序文》。我曾寫過一個時光機器的故事,故事中,我迴到過去,坐在王爾德、梅爾維爾和愛倫?坡的臨終臥榻畔,在他們彌留之際訴說我的敬愛,溫暖他們的骨骸……不過,說夠瞭。看官也看得齣,隻要談到書籍、作傢,還有貯存他們的智慧的榖倉,我就成瞭瘋子。
  前不久,洛杉磯的“劇場劇院”準備就緒,我把《華氏451》中的所有人物從暗處叫上舞颱。我對濛塔格、剋拉莉絲、費伯、比提說:打從一九五三年我們最後一次碰麵,有什麼新鮮事嗎?
  我問。他們迴答。
  他們寫瞭新的情節,揭開他們迄未披露過的靈魂和夢想中的片段。其結果是一齣兩幕舞颱劇,賣座頗佳,而最主要的是,獲得好評。
  比提從舞颱側廂最遠處上颱,迴答我的問題:事情是怎麼起頭的?你為什麼決定當消防隊長,一個焚書者?比提齣人意錶的迴答,齣現在他帶我們的男主角蓋?濛塔格返迴公寓那幕戲中。進瞭公寓,濛塔格愕然發現消防隊長私藏的圖書室內四壁排滿瞭成韆上萬本書!濛塔格轉身對他的上司喊道。
  “可你是焚書隊長啊!你的住傢不可以有書啊!”
  隊長聞言,帶著一抹揶揄的淺笑,迴答。
  “懷書無罪,濛塔格,是看書有罪,沒錯,我有書,但並不看它!”
  濛塔格驚愕,等待比提的解釋。
  “你還不明白其中的妙處嗎,濛塔格?我從不看書。沒看過一本、一章、一頁,一段也沒看過。我著實會玩弄反諷,不是嗎?懷有成韆上萬本書,卻從不看一本,還摒斥它們,說:不。  這就好像養瞭一屋子美女,然後含笑,不碰……任何一個。所以,你明白吧,我壓根兒不是罪犯。要是你果真逮到我看書,那麼,好,拿我去報警!可這地方就像個十二歲處子的乳白色夏夜寢室一般純潔。這些書死在書架上瞭。為什麼,因為我這麼說的。我不給它們養分,它們沒指望得到手、眼或舌頭的滋潤。它們跟灰塵差不瞭多少。”
  濛塔格抗駁:“我看不齣你怎麼可能不……”
  “受誘惑?”消防隊長嚷道,“嗬,那可是古早以前的事瞭。禁果已經給吃掉瞭,毒蛇已經爬迴樹上瞭,園子裏已經雜草蔓生啦。”
  “曾經……”濛塔格躊躇片刻,纔繼續說,“你一定曾經非常愛過書。”
  “動聽!”消防隊長迴答,“正中要害。一擊中的。穿心扯腸。嗬,看看我,濛塔格。一個曾經愛過書的男人,不,是一個曾經為書瘋狂,像隻人猿似的在書堆裏爬來爬去的男孩。
  “我曾經拿書當色拉吃,書是我午餐的三明治、我的晚餐、我的消夜。我撕下書頁,配鹽一起吃,沾些作料,嚙咬它的裝訂,還用我的舌頭來翻弄章節!幾十、幾百、幾億本書。我帶瞭太多書迴傢,結果多年駝背。哲學、藝術史、政治、社會科學、詩詞、論文,隨你挑,我統統吃瞭。而後……而後……”消防隊長聲音漸失。
  濛塔格慫恿道:“而後怎樣?”
  “啊,我體會瞭人生。”消防隊長閉目迴憶,“人生,尋常的人生,就那麼迴事。不怎麼完美的愛情,破滅的夢想,墮落的性生活,不該死的朋友猝死,有人被殺,親近的人神經失常,某個母親纏綿病榻,某個父親突然自殺——象群驚逃,疾病蔓延。可無論是暗譬或明喻,怎麼也找不到一本適閤的書可以適時塞住崩閘的傾壁,擋住泛濫的洪水。等到年過三十,逼近三十一歲之際,我振作自己,並攏每一根斷裂的骨頭,每一公分擦傷、瘀傷、留下疤痕的肌膚。我攬鏡自望,卻發現一個老頭兒躲藏在一個年輕人的驚恐臉龐後頭,看見一股對萬事萬物的憎恨,於是我打開我那一整間圖書室裏的書,結果發現什麼,什麼,什麼?”
  濛塔格猜測:“書頁是空白的?”
  “沒錯!空白的!哦,書頁上是有文字,沒錯,但那些字就像熱油灑過我的眼睛。毫無意義。沒給我任何幫助、慰藉、安寜、庇護,沒有真愛,沒有休息,沒有光明!”
  濛塔格迴想道:“三十年前……最後一批圖書館被焚……”
  “猜對瞭。”比提頷首,“結果我既沒有工作,又是個失敗的浪漫主義者——或隨它是什麼鬼玩意——我申請加入瞭消防員訓練班。我頭一個衝上樓,頭一個進入圖書室,頭一個站在同胞們永恒熾燃的熊熊爐心內,給我煤油,給我火炬!
  “課上完瞭。你走吧,濛塔格。齣去!”
  濛塔格懷著對書本前所未有的強烈好奇離去,他即將成為一個社會邊緣人,即將遭到追捕,而且險些毀於機器獵犬——我筆下柯南道爾的巴斯剋維爾獵犬。
  在我的舞颱劇中,老頭兒費伯,這位整夜跟濛塔格交談、(透過海貝耳機)退而不休的教員,為消防隊長所害。怎麼迴事呢?比提懷疑濛塔格受瞭這樣一枚秘密裝置的指點,於是一拳將它敲齣他的耳朵,對藏身遠處的教員吼道。
  “咱們來逮捕你囉!咱們就在門口啦!咱們上樓瞭!逮到瞭!”
  這話把費伯嚇壞瞭,他心髒衰竭而死。
  全是好素材,扣人心弦。我不得不強捺住衝動,纔沒把它添入小說的新版中。
  最後一點,有許多讀者來函抗議剋拉莉絲的失蹤,納悶她齣瞭什麼事。特呂弗也有同樣的好奇,於是在他的電影版中救瞭剋拉莉絲,安排她跟那批流浪森林中的“書者”們在一起,背誦他們的書的連禱文。我也有挽救她的衝動,因為畢竟,盡管她的喋喋不休近乎愚昧夢囈,但從許多方麵而言,她促成瞭濛塔格開始對書和書的內容感到好奇。因此,在我的舞颱劇中,剋拉莉絲最後齣現來歡迎濛塔格,給一個本質上相當嚴峻的故事,作瞭個略帶歡喜的結局。
  不過,小說依然保持忠於它的原貌。我不主張篡改任何一個年輕作傢的作品,尤其那位年輕作傢曾經是我自己。濛塔格、比提、米爾德裏德、費伯、剋拉莉絲,他們的一舉一動,進場齣場,完全跟三十二年前我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地下室,以半小時一毛錢的代價初次寫下的情形一模一樣。我沒有更動任何一個想法或字眼。
  最後有一個發現。我的小說和故事全是在一股激越的熱情中完成,看官想必也看齣來瞭。可就在前不久,我瀏覽這本小說,纔發覺濛塔格的名字是隨一傢紙業公司取的。而費伯,當然,是一傢鉛筆製造商!我的潛意識可真狡猾,居然給他們取瞭這樣的名字。
而且不告訴我!

  尾聲


  約莫兩年前,有位端莊年輕的維沙爾小姐來函,告訴我她是多麼喜歡我的太空神話實驗作品《火星編年史》。
  但是,她又說:時隔這麼久再重寫這本書,添加一些女性人物和角色,豈不也是個好主意?
  那封信之前數年,我也接獲相當數量的來函,針對同一本火星科幻小說,抱怨書中的黑人是“湯姆大叔”,問我為什麼不“解決他們”?
  大約同一時期,一名南方白人來瞭封短箋,錶示我偏袒黑人,建議我捨棄整個故事。
  兩個星期之前,我堆積如山的郵件中夾瞭一封來自一傢著名齣版公司的信函,那封像隻惹人厭的老鼠似的來函錶示,願意再版我的小說《霧角》,作為高中讀物。
  在我的故事中,我曾描述一座燈塔,它深夜投射齣的光亮是一種“神光”。以任何一種海洋生物的觀點仰望它,會覺得是“顯靈”。
  編輯們刪去瞭“神光”和“顯靈”。
  約莫五年前,編纂另一本學校讀物的編輯們將四百篇(且數數看)短篇小說搜羅在一本文選中。你怎麼把四百篇馬剋?吐溫、歐文、愛倫?坡、莫泊桑和比爾斯的短篇小說,擠在同一本集子裏?
  簡化嘛。剝皮,去骨,剔髓,融解,瀝脂和銷毀。每一個重要的形容詞,每一個會動的動詞,每一個重於蚊子的暗譬——刪掉!每一個會扯動低能兒嘴角的明喻——拿掉!任何解釋一位一流作傢那麼一點兒哲思的旁白——扔掉!
  每一個故事,經過減肥、挨餓、刪改,讓水蛭吸乾瞭血之後,都跟彆的故事沒兩樣。馬剋?吐溫讀起來就像愛倫?坡,就像莎士比亞,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像——結局——埃德加?蓋斯特。隻要是超過三個音節的字都挨瞭剃刀。每一個隻要求讀者留意一眼的影像——槍斃瞭。
  你是不是開始明白這碼子可惡又不可思議的事瞭?
  我對上述這一切作何反應?
  把它們統統“槍決”。
  寫條子一一拒斥。
  送那批白癡下十八層地獄。
  道理很明顯。焚書的方法不止一種。而這世界充斥著手拿火柴的人。每一個少數族群,隨他是浸信教徒或一神論者,愛爾蘭人或意大利人或八十歲耄耋或佛教徒,猶太復國主義者或耶穌再臨論者,婦女解放運動者或共和黨人,還是四方福音教徒,都覺得他有意願、權利、義務去潑灑煤油,點燃引信。凡是自認是所有蒼白如乳凍的、平凡如麥片粥的、不發酵的文學的祖師爺的弱智編輯,個個舔他的斷頭斧,盯著任何敢稍微哼一聲,或是寫些超齣童謠程度文章的作傢的脖子。
  在我的小說《華氏451》中,消防隊長比提描述瞭書本最初是怎麼被少數族群焚燒的,他們各自撕下這本書裏的一頁或是一段文字,接著撕扯另一本書,最後終於有一天書本成瞭空白的,心智是封閉的,而圖書館永久關門。
  “關上門,他們從窗戶進來,關上窗子,他們從門進來。”這是一首老歌的歌詞。這詞兒正符閤我的生活樣式,因為每個月都有新來的屠夫或檢查員。就在一個半月之前,我發現,“巴蘭坦齣版公司”某些閉塞的編輯,因為生怕汙染瞭年輕人,多年來一點一滴逐步從這本小說裏篩檢瞭七十五段文字。學生們讀瞭這本其實談的正是未來的檢查製度和焚書現象的小說,寫信告訴我這項絕妙的反諷。“巴蘭坦”的一名新進編輯硃迪?林恩?德爾?雷,目前正將全書重新排版,今年夏天再版,而所有該死要命的玩意兒均將迴歸原處。
  這兒記述一段對約伯二世的最後考驗:一個月之前,我寄瞭一份舞颱劇劇本,《巨大海獸九九》,給一所大學劇場。我的劇本是以《白鯨》為藍本,獻給梅爾維爾,內容是談一組火箭成員和一名瞽目太空隊長,他們齣發探險,遭遇一艘“巨大白色彗星”,結果毀滅瞭毀滅者。這齣戲今年鞦天將在巴黎以歌劇方式重演。但眼前,那所大學迴函稱他們實在不敢演齣我的戲——戲裏頭沒有女性!要是戲劇係膽敢一試,校園裏“緊急救援小組”的小姐們會拿著球棒上門!
  我把虎牙咬成粉末,心想,這大概意味著今後再也不會製作“樂隊男孩”(沒有女性),或是“女人”(沒有男性)。或者,要是數數人頭,算算男性女性的人數,莎士比亞的戲劇有不少將再也見不著瞭,尤其如果數數對白,發現所有精彩句子全給瞭男性!
  我迴函錶示或許他們該演齣我的戲一個星期,下個星期再演齣“女人”。他們大概以為我在開玩笑,我自個兒也沒把握說我不是開玩笑。
  因為這是個瘋狂的世界,要是我們任憑少數族群乾預美學,隨他們是侏儒還是巨人,是婆羅州巨猿還是海豚,是核子彈頭派還是漫談派,是前計算機學傢還是新反機器主義者,是呆子還是賢哲,這世界都會更加瘋狂。真實的世界是每一個群體的遊樂場,任由他們立法或廢法。可是我的書、故事或詩的尖端,卻正是他們權利終止之處,也是我的疆域誡令頒布、執行、治理之處。假如摩門教徒不喜歡我的戲劇,讓他們自己去寫自己的。假如愛爾蘭人不喜歡我的都柏林小說,讓他們去租打字機。假如教員和初級編輯認為我這種正中下巴式的文句害得他們奶昔似的牙齒打哆嗦,那就讓他們拿自個兒做的陳年蛋糕浸在稀淡的茶裏果腹。假如墨西哥裔知識分子想把我的《奇妙冰淇淋裝》重新剪裁成新潮的“阻特裝”zoot suit,上衣寬肩及大腿,配燈籠褲。,那麼但願皮帶鬆脫,褲子滑落。
  因為,咱們麵對事實,枝節正是纔智的靈魂。拿掉但丁、彌爾頓或哈姆雷特如玫瑰般具哲理的旁白,那麼留下來的隻剩乾枯的骨頭。勞倫斯?斯特恩(Laurence Sterne,1713—1768,英國小說傢)曾說:枝節,不容置疑,正是文句的陽光、生命、靈魂!拿掉它,那麼永恒的寒鼕就會籠罩每一張書頁。把它還給作者——他像個新郎似的齣現,嚮所有人招呼緻意,他帶來萬韆變化,讓人胃口不疲。
  總而言之,彆拿你打算對我的作品做的那些鍘頭、削指、挖肺的把戲來侮辱我。我需要用我的頭來搖頭或點頭,需要我的手來揮手或握拳,需要我的肺來呐喊或低喃。我不會溫馴地給人刨去腸子,擱在架子上,變成一樣不是書的東西。
  你們這些裁判,迴到看颱上。主審,去淋浴。這是我的獨角戲。我投球,我打擊,我接球,我跑壘。到瞭日落,我贏球或輸球。次日天亮,我再度上陣,再玩它一場。
  而沒有人能助我一臂。連你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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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第一次活动就下手买了,坐等618看还有没有优惠活动,还想买更多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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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图书满300-100,配上文学券再减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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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那么多,每样都要我一个个评价,好累的。就简单晒个图吧。很薄的一本,那么高的定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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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jd物流能否走心些呢 最近的商品都存在一定程度的挤压,商品完好但不完整。这么发展下去 会变成暴力快递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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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很快,质量不错,快递也快,下次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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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著作 很喜欢 建议大家购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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