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介紹
本書是《浩蕩兩韆年》修訂版,也是吳曉波曆代經濟變革得失的Z後一捲。中國的工商文明為什麼早慧而晚熟?中國的商人階層在社會進步中到底扮演瞭怎樣的角色?中國的政商關係為何如此僵硬而對立?中國的市場經濟體製Z終將以怎樣的方式全麵建成?在公元前7世紀到1869年長達兩韆多年的時間跨度裏,ZM財經作傢吳曉波繼續前兩部作品的研究主題,再次探尋國傢與資本、政府與商人階層之間的關係,並試圖尋找齣這些事關D代的問題的答案。作者的寫作錶明,在高度專製的ZY集權製度下,政府與工商階層的對立、緊張關係,貫穿於兩韆餘年的帝國時期。兩韆餘年來,國傢機器對商業的控製、乾擾及盤剝,是阻礙工商文明發展的Z重要因素,長達兩韆多年的中國企業史,歸根到底是一部政商博弈史。在《浩蕩兩韆年:中國企業公元前7世紀-1869年》一書中,以上問題有的已找到瞭答案,有的則還在大霧中徘徊。
《曆代經濟變革得失》(2013作品)
《浩蕩兩韆年:中國企業公元前7世紀—1869年》
《激蕩三十年:中國企業1978-2008》
《跌蕩一百年:中國企業1870-1977》
《吳敬璉傳:一個中國經濟學傢的肖像》
《大敗局》
《大敗局Ⅱ》
其中《曆代經濟變革得失》被評為亞洲周刊2013年度十大好書(非小說類)和2013年度中國影響力圖書、《浩蕩兩韆年》被評為“2012讀書盛典年度影響力圖書”,《激蕩三十年》被評為 “2008年《新周刊》新銳榜之年度圖書”,《跌蕩一百年》被中國圖書評論學會評為“2009年度十大圖書”,《大敗局》被評為“影響中國商業界的二十本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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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讀書盛典年度影響力圖書,兩韆多年的中國企業史,歸根到底是一部政商博弈史! 繼《激蕩三十年》、《跌蕩一百年》之後,在公元前7世紀到1869年長達兩韆多年的時間跨度裏,ZM財經作傢吳曉波繼續前兩部作品的研究主題,再次探尋國傢與資本、政府與商人階層之間的關係。 《浩蕩兩韆年》記錄的是一個基本上已經失去或被遺忘的SJ。在書中齣現的工商人物,要麼默默無聞,要麼在另外的曆史敘述中被臉譜化、妖魔化,我們可以稱他們為商人,或企業傢。他們行走在廣袤的國土之上,或疾行,或躑躅,或彷徨,在他們身後的時空幕景上,是一齣連續上演瞭兩韆多年的砍殺史。在所有的曆史時刻,這些人從來沒有D過主角,甚至在所有的史料記載中,他們要麼被忽略不計,要麼J躲在*後的那個黑暗角落。不過在另外的意義上,正是這些工商業者在改變著人們的生活,從一鬥池鹽到一塊麻布,從一把鐵刀到一座城池。 我無意為他們代言,我隻是完成一次漫長的陳述。我所希望做到的是,以活在D代的立場,書寫昔日的國傢,與發生過的曆史重建關係,與已逝的前輩修好,並試圖以私人的方式詮釋中國的企業史。 逝去的人們已不再歸來,正在齣發的我們卻需要尋覓到自己的記憶。 目錄
前言 企業史J是一部政商博弈史 D一部 公元前七世紀(春鞦戰國)-公元588年(魏晉南 北朝):集權帝國的奠基期 D一章 商人齣身的“韆古一相” D二章 商父的誕生 D三章 鐵血兵馬俑 【企業史人物】奇貨可居 D四章 商人的自由時代 D五章 帝國的邏輯 【企業史人物】弘羊難題 D六章 Z後的世族 【企業史人物】石崇鬥富 D二部 公元589年(隋唐)-1367年(宋元):“SJD一”的黃金期 D七章 長安城裏的商人 【企業史人物】唐詩商人
前言 企業史J是一部政商博弈史
D一部 公元前七世紀(春鞦戰國)-公元588年(魏晉南 北朝):集權帝國的奠基期
D一章 商人齣身的“韆古一相”
D二章 商父的誕生
D三章 鐵血兵馬俑
【企業史人物】奇貨可居
D四章 商人的自由時代
D五章 帝國的邏輯
【企業史人物】弘羊難題
D六章 Z後的世族
【企業史人物】石崇鬥富
D二部 公元589年(隋唐)-1367年(宋元):“SJD一”的黃金期
D七章 長安城裏的商人
【企業史人物】唐詩商人
D八章 亂世思弘羊
【企業史人物】婦人經商
D九章 虛弱的繁榮
D十章 走到盡頭的變法
D十一章 馬可·波羅的中國
D三部 1368年(明)-1867年(清):超穩定的夕陽期
D十二章 “男耕女織”的詛咒
D十三章 晉徽爭雄
【企業史人物】耶穌教士
D十四章 權貴經濟的DF
【企業史人物】南方海盜
D十五章 寄生動物
【企業史人物】商幫會館
D十六章 爬滿虱子的“盛世”綢緞
D十七章 夕陽下的工商圖景
【企業史人物】日升日落
D十八章 被鴉片擊潰的帝國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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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企業史J是一部政商博弈史 一個西方人對於全部中國曆史所要問的Z迫切的問題之一是,中國商人階級為什麼不能擺脫對官場的依賴,而建立一支工業的或經營企業的D立力量? —費正清《中國與美國》 一 我曾經在中國國傢博物館的一個展櫃前足足佇立瞭一個小時。在恒溫的玻璃大櫃裏,柔和、迷離的燈光之下,一隻來自3 000餘年前的龐然大物如精靈般默默地與我對視。它似乎不是物體,而是一個巨大的問號。 它的重量達833公斤,高133厘米,長110厘米,寬79厘米,即便在JR,也是一個巨型容器。它的傢鄉是河南安陽,誕生於遙遠的商朝,是迄今齣土的、體積Z大的商代銅鼎,也是D今SJ上發現的Z大的青銅器,名叫司母戊大方鼎。 站在它的麵前,作為一個企業史的研究者,我實在有太多的問題想要請教:那個把鼎鑄造齣來的總工程師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在那個古遠的年代,他組織瞭一支怎樣的製造團隊來完成這個任務?他通過怎樣的管理章程,以保證鼎的質量和製造的效率? 大鼎不會說話。離開博物館後,我查閱瞭很多論文、書籍,終於發現,我不是D一個提齣這些問題的人,甚至有些專傢已經給齣瞭部分的答案,北京大學曆史係的學者們在《商周考古》一書中便如此描述司母戊大方鼎的鑄造流程: D一,它的鑄造者是一位化學傢,對銅與锡的調劑比例應十分嫻熟,大方鼎的銅比例為84.77%,锡為11.64%,是一個FC恰D的閤金配比。D二,他應該是一位工業美術設計師,能夠勾畫齣精美絕倫的銅鼎圖案。D三,他必須是一位風力機械工程師,鑄造大方鼎的銅要到1 200℃纔能熔化,所以必須有某種鼓風助燃的設備。D四,他還一定是冶煉傢,大方鼎必須在較短的時間內連續灌注纔能成功,D時使用的煉堝是熔銅量為12.7公斤的“將軍盔”,以它800多公斤的重量,需80個以上的“將軍盔”同時進行熔化,這需要高超的冶煉技巧。D五,他肯定是一位YX的管理學傢,如果一個煉堝配備3~4個人,則共需250人左右同時作業,從場地上看,一個煉堝占地起碼20平方米,因此其工作場地至少是2 000平方米的大平颱。專傢們得齣的結論是:要鑄造司母戊大方鼎,必須組建一個300~400人的工匠團隊,進行科學的工種分配,協同操作,掌握好火候、精煉程度、銅液灌注時間,以保證質量。前言
企業史J是一部政商博弈史
一個西方人對於全部中國曆史所要問的Z迫切的問題之一是,中國商人階級為什麼不能擺脫對官場的依賴,而建立一支工業的或經營企業的D立力量?
—費正清《中國與美國》
一
我曾經在中國國傢博物館的一個展櫃前足足佇立瞭一個小時。在恒溫的玻璃大櫃裏,柔和、迷離的燈光之下,一隻來自3 000餘年前的龐然大物如精靈般默默地與我對視。它似乎不是物體,而是一個巨大的問號。
它的重量達833公斤,高133厘米,長110厘米,寬79厘米,即便在JR,也是一個巨型容器。它的傢鄉是河南安陽,誕生於遙遠的商朝,是迄今齣土的、體積Z大的商代銅鼎,也是D今SJ上發現的Z大的青銅器,名叫司母戊大方鼎。
站在它的麵前,作為一個企業史的研究者,我實在有太多的問題想要請教:那個把鼎鑄造齣來的總工程師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在那個古遠的年代,他組織瞭一支怎樣的製造團隊來完成這個任務?他通過怎樣的管理章程,以保證鼎的質量和製造的效率?
大鼎不會說話。離開博物館後,我查閱瞭很多論文、書籍,終於發現,我不是D一個提齣這些問題的人,甚至有些專傢已經給齣瞭部分的答案,北京大學曆史係的學者們在《商周考古》一書中便如此描述司母戊大方鼎的鑄造流程:
D一,它的鑄造者是一位化學傢,對銅與锡的調劑比例應十分嫻熟,大方鼎的銅比例為84.77%,锡為11.64%,是一個FC恰D的閤金配比。D二,他應該是一位工業美術設計師,能夠勾畫齣精美絕倫的銅鼎圖案。D三,他必須是一位風力機械工程師,鑄造大方鼎的銅要到1 200℃纔能熔化,所以必須有某種鼓風助燃的設備。D四,他還一定是冶煉傢,大方鼎必須在較短的時間內連續灌注纔能成功,D時使用的煉堝是熔銅量為12.7公斤的“將軍盔”,以它800多公斤的重量,需80個以上的“將軍盔”同時進行熔化,這需要高超的冶煉技巧。D五,他肯定是一位YX的管理學傢,如果一個煉堝配備3~4個人,則共需250人左右同時作業,從場地上看,一個煉堝占地起碼20平方米,因此其工作場地至少是2 000平方米的大平颱。專傢們得齣的結論是:要鑄造司母戊大方鼎,必須組建一個300~400人的工匠團隊,進行科學的工種分配,協同操作,掌握好火候、精煉程度、銅液灌注時間,以保證質量。
也J是說,這是一個技術密集型的製造工廠,司母戊大方鼎是工業化的寜馨兒。那個領導瞭數百人的工匠團隊的“總工程師”,如果我把他看成是愛迪生或亨利·福特式的企業傢,大概沒有人會激烈反對。
所有這一切,均已不可確考,它們隻是後人站在那隻大鼎前,震撼與驚嘆之餘的一絲遐想。
而D我們以這隻3 000多年前的司母戊大方鼎為齣發點,前去探尋漫長的中國企業史的時候,你常常會被失落、慚愧和羞恥所纏繞。因為,在此後相D長的時間裏,我們一直沒能CY這隻沉默的大鼎。
二
在SJ工商文明SS,中國無疑是Z早慧的國傢之一。
中國人是一個善於經商—而且是特彆善於並樂於經商的民族。在遠古時期,人們J追求世俗生活,樂於此道,並以“商”為國號,此後曆代,都有工商繁榮的記錄。早在漢代,哲學傢王符J說自己所處的時代,從事工商業者十倍於農民,商業流通之盛達到“牛馬車輿,填塞道路”的程度。明清以降,“儒賈閤流”,連知識精英也不再恥於言商。晚清的龔自珍記錄說:“五傢之堡必有肆,十傢之必有賈,三十傢之城必有商。”因此,說中國人“輕商”實在是一個莫大的誤會。
從經濟要素上分析,中國有發展工商經濟的無數優越條件。這裏有Z早也是維持時間Z長的統一市場,與歐洲中世紀之前的封閉分割、自給自足式的地方領主經濟全然不同。也正因此,中國早在唐宋時期,J擁有D時SJ上Z大的城市群,長安、洛陽及臨安都是人口過100萬的CJ大城市;在同時期的歐洲,人口Z多的城市不過10萬人。中國有舉世聞名的四大發明,科技水平遙遙LX於其他地區。這裏還發生瞭Z早的農業生物革命,宋代水稻和明代棉花的普及造成瞭人口的大爆炸。中國是D一個人口過億的國傢,龐大的內需市場為工商生産和流通創造瞭得天D厚的環境。中國還在工商製度創新上擁有很多SJ紀錄,元代齣現瞭SJ上的D一張紙幣,宋代齣現瞭D一批閤股公司和職業經理人階層,清初則齣現瞭糧食期貨貿易。此外,中國還有FC健全的鄉村自治體係,有SJ上Z富有、人數Z為眾多的商幫集團。
在相D長的時間裏,中國是工商經濟Z為發達的國傢,是SJ經濟的發動機。早在10世紀的宋代,GDP(GN生産總值)總量J占到瞭QQ的三分之一,到明清時,中國仍然保持著經濟規模SJD一的地位,擁有Z高的糧食産量,棉紡織業的生産規模是英國的6倍。
然而,無比悲哀的是,如此早慧而發達的工商經濟,卻保持瞭長達韆年的“高水平停滯”。DSJ進入到工業革命時期之後,它竟遠遠落後,受各國欺淩,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東亞病夫”。
生於1930年的許倬雲是一位注重實證和量化數據的曆史學傢,抗日戰爭時期,他曾隨傢在中國各地流浪,目睹農村之真實景象,後來撰寫《漢代農業》一書,據他的觀察,“在1949年以前,中國的農村變化不太大,我D時看到的農村基本上跟漢朝相差不多”。各地農村所用的機械類農具,如水排(水力鼓風機,約早歐洲1 000多年)等都是在漢代J已經發明齣來瞭的。
在工商方麵,改變也許比農業要多很多,不過在一些關鍵産業,進步仍然是讓人汗顔的。以農耕及工業革命時期Z重要的産業—鑄銅冶鐵業為例,早在商代,已能夠組織300人以上的作業團隊鑄造重達833公斤的巨型銅鼎,從日後齣土的漢代冶鐵作坊看,其規模已可達韆人以上,然而到清朝末年,冶鐵作坊的規模也與此相仿,幾乎沒有擴大。另據計算,西漢時期每戶傢庭的用鐵量將近4公斤,這與1949年之前農村傢庭用鐵的實際情況大體一緻,也J是說,兩韆多年來,中國傢庭的用鐵量沒有增加。
在城市經濟方麵,Z繁榮的大都市齣現在宋代,而進入明清之後,城市規模竟有所縮小。據颱灣學者趙岡的研究,中國在唐宋兩朝,城市人口占到總人口比例的20%以上,而到1820年的晚清,竟隻有6.9%。
更讓人睏惑的是,在QQ經濟規模D一的國度裏,從事工商業的商人階層卻成瞭一個被妖魔化、邊緣化的族群。他們的政治地位和社會地位J其低下,自《史記》之後,正史之中幾乎沒有完整的記錄。甚至連司馬遷也因在《史記》中專寫《貨殖列傳》一章,而遭到後世學者的詬病。以工商業Z為繁華的宋代為例,有名有姓的商人寥寥無幾,在史書上,連妓女的名字都遠遠多過商人。在清代,山西商幫控製瞭中國的鹽業、邊貿和金融業,其財富總和相D於ZY財政收入的兩倍,可是在536捲的《清史稿》中,被記錄在案的晉商僅一人而已。商人階層的懦弱和缺乏自主精神,更是讓人印象深刻。
1932年J到瞭北平城的美國學者費正清,一生以中國為研究對象,商人階層D然是他關注的一個群體。在《中國與美國》一書中,他充滿睏惑地寫道:“一個西方人對於全部中國曆史所要問的Z迫切的問題之一是,中國商人階級為什麼不能擺脫對官場的依賴,而建立一支工業的或經營企業的D立力量?”為瞭更形象地描述看到的景象,費正清用瞭捕鼠的比喻:“中國商人具有一種與西方企業傢WQ不同的想法:中國的傳統不是製造一個更好的捕鼠機,而是從官方取得捕鼠的特權。”
為什麼中國的商人不是去製造捕鼠機,而是去追求捕鼠的特權?為什麼中國經濟會在一個高起點的水平綫上長時間地徘徊?為什麼高度發達的工商文明中無法孕育齣資本主義?到底是什麼因素導緻瞭這些情況的發生?
20世紀初,馬剋斯·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一書中,也以東西方工商文明的差異展開他的思考,該書序言中的D一句話J是:“為什麼在西方文明中,而且隻有在西方文明中,齣現瞭一個(我們認為)其發展具有SJ意義和價值的文化現象,這究竟應歸結於怎樣一些環境呢?”
而一個與上述諸多疑問相關且更具現實性的問題是:導緻這一情況發生的因素是否已經CD地排除,中國的工商企業是否仍然可能陷入曆史的宿命之中?
三
對商人的衊視,對工商從業者的衊視,在相D長的曆史時期裏,曾經是東、西方SJ的共識。
哈耶剋在《緻命的自負》一書中描述說:“對商業現象的鄙視,對市場秩序的厭惡,並非全都來自認識論、方法論、理性和科學的問題,還有一種更晦暗不明的反感。一個賤買貴賣的人本質上J是不誠實的。財富的增加散發著一股子妖邪之氣。對生意人的仇視,尤其是史官的仇視,J像有記錄的曆史一樣古老。”
D然,哈耶剋所說的景象發生在中世紀之前的歐洲,自工業革命之後,西方SJ開始正視商業的力量,有人對資本主義的正D性進行瞭理論上的澄清,更有人將之看成是“一個國傢的事業”。然而,在東方,特彆是在中國,哈耶剋所描述的景象仍然頑固地存在。
要解釋這一現象,J必須要在一個更廣泛的曆史視野中去尋找答案。正如製度經濟學所提示的,政治權力製度在更宏觀的層麵上為經濟運行規定瞭一種基本環境,形成瞭所謂的統率性規則。美國學者查爾斯·林德布洛姆在《政治與市場:SJ的政治-經濟製度》一書中便認為:“一個政府同另一個政府的Z大不同,在於市場取代政府或政府取代市場的程度。所以政府與市場的關係,既是政治學又是經濟學的核心問題。”
這顯然是一個適D的、研究中國企業史的學術角度。
1955年,國學傢錢穆在他創辦的香港新亞書院專講《中國曆代政治得失》。他的課程共分五講,分彆是漢唐宋明清,Z後為一“總論”。在“總論”中,錢穆提齣“從這兩韆年的曆史中,我們可以對以往傳統政治,找齣幾條大趨勢”。他共指齣四條,其中D一個關鍵詞是“集權”—“ZY政府有逐步集權的傾嚮”,D二條關鍵詞是“抑商”—“中國傳統政治上節製資本的政策,從漢到清,都沿襲著”。
若在JR,有人專講《中國曆代經濟變革得失》,其“總論”的兩大關鍵詞恐怕也逃不齣錢穆所謂的這兩條—“集權”與“抑商”。
在集權與抑商的背後,是一個無比強悍的政治權力製度安排—高度專製、大一統的ZY集權製度。中國從公元前7世紀開始,以“管仲變法”為標誌,開始探索國傢積J乾預産業經濟的試驗,此後多有演進,到公元前221年秦始皇滅六國,逐漸成為一個ZY集權製國傢。
這種ZY集權、大一統的帝國模式並非一日建成,它經曆瞭一個漫長、血腥和充滿探索的曆程。對於專製者來說,想要維持集權統治,必須在四個方麵完成製度建設,包括ZY與地方的權力分配模式、全民思想的控製模式、社會精英的控製模式,以及與之相配套的宏觀經濟製度模式。
中國曆SS的眾多製度創新,從本質上來說,都是為瞭實現這一目標,其曆代創新蔚為壯觀,Z終形成瞭四個基礎性製度,它們共同構成瞭支撐起集權政體“大廈”的四根“支柱”—
郡縣製度:為瞭保證帝國的穩定,在政治上必須保證ZY的人事任命權,避免地方割據勢力的滋生;
尊儒製度:封殺“百傢爭鳴”的學術傳統,以實現全民在意識形態上的大統一;
科舉製度:通過公平的考試製度,將YX人纔吸納到體製之內,為我所用;
國有專營製度:在經濟上,實行重要資源的國營化壟斷,以控製國計民生。
這些製度曆經上韆年的打磨和探索,日漸趨於精緻完善,在明清時期達到DF。正如梁啓超所言:“中國為專製政體之國,天下所聞知也。雖然,其專製政體,亦循進化之公理,以漸發達,至今代而始完滿。”在這個意義上,中國實在是大一統製度的“故鄉”。
在上述四大基礎性製度中,WD“不如人意”的是國有專營化的經濟製度。在長達一韆多年的時間裏,中國人始終沒有找到一個與“W我D尊”的大一統ZY集權政體相適應的、能夠維持長久持續發展的經濟發展模式。曆代多次ZM的“變法”,均與此有關—而這也正是本書內在的敘述邏輯。自宋代“王安石變法”失敗之後,ZY政府CD放棄瞭整體配套體製改革的變革路徑,進入明代之後,轉而實施閉關鎖國的政策,並推廣男耕女織的社會經濟形態,中國的經濟能量嚮鄉村猛烈下沉。而在同一時間點,西方則走齣中世紀,開始瞭轟轟烈烈的文藝復興、航海大發現、工業革命。曆史的大分流由此而生。
四
在高度專製的ZY集權製度下,中國的這一部企業史,歸根到底是一部政商博弈史。
D政府為瞭政權穩定,全麵控製瞭重要的生産資料之後,它實際上已經成為一個經濟組織,它必然有自己的利益需求,用後世的話講J是“保證國有資産的保值增值”,必然會製度性地壓抑民間工商業。由此,齣現瞭四個FC具備中國特色的“經典睏境”。
其一,國有資本與民營資本“楚河漢界”,前者壟斷上遊的資源型産業,後者則控製中下遊的消費生産領域,中國的市場經濟齣現“隻有底層,沒有1;CY=CY層”的奇特景象。
法國年鑒學派的費爾南·布羅代爾是這一規律的揭示者之一。他把市場分為兩類,一類是低級市場,包括集市、店鋪和商販;另一類是GJ市場,包括資源性産業、交易所和交易會。在他看來,縱觀各國曆史,“在初級市場這個階梯上,Z完善的經濟組織D屬中國,那裏幾乎可以根據確定的地理位置量齣市場的數量”。可是,在GJ市場上,中國從來實行嚴格的政府管製,不允許自由貿易的存在,“在中國,商人和銀行傢不能在受法律保護和受國傢鼓勵的公共事業中進行投資……政治等級能夠壓倒其他一切等級。每D資本主義利用機遇有所發展時,總是要被J權主義拉迴原地”。
為瞭保持壟斷和支配的地位,政權與國有資本集團必然對財富的集中度FC敏感,民間資本因而不被允許做大,所謂的“抑商”政策從來是齣於政治性的要求。正如錢穆所觀察到的,“中國傳統政治嚮來J注意節製資本,封建勢力打倒瞭,沒有資本集中,於是社會成為一種平鋪的社會”。D社會被打成散沙後,J不能有民間的力量瞭,從而專製的QW不會受到挑戰。中國的史傢常常說“均貧富”,其實,在“均”的前提之下,“均貧”還是“均富”是一個被忽略瞭的問題。現代民主社會是“均富”,傳統集權國傢則是“均貧”。在客觀上,ZY集權製度必須把民間財富打散,以維持在“均貧”的平衡點上。在這個意義上,“均貧富”也是集權之需要。
其二,政府與民間沒有形成對等的契約關係,民間資本的積纍缺乏製度性保障。在皇權製度及其法權體係中,人民的財産閤法性建立在“皇恩浩蕩”的前提之下,因此,政權對人民財産的剝奪帶有不容置疑的正D性。
在長達兩韆年的時間裏,受統一市場之賜,中國民間的商品交易J度活躍,初級市場如毛細血管般發達,而民眾之間的契約關係也FC清晰,從流傳至今的各代契約文件可見,雙方對買賣的權益閤法性、準確性及責任認定,都有十分明確的規定。然而,影響工商業進步的Z大睏擾是,政府與民眾之間的對等契約關係從來沒有被確立下來過,國傢機器對於工商階層及其一切財産,擁有不受契約精神約束的處置權,常常以“均貧富”的麵目齣現,通過政治運動的方式重新分配社會財富,而實施之目的和結果,則是為瞭增加財政收入,並Z終保持政權的穩固。這一景象從ZY集權製度初步生成的漢武帝時期J初露端倪,唐宋兩代並不乏見,而進入明清之後,皇權專製更為強悍。
J中國的個體商人而言,他們不缺乏通過風險投資而追逐更大商業利潤的欲望,也不缺乏如馬剋斯·韋伯所稱道的新教倫理式的勤奮節儉和以財富積聚為生命目的的觀念。與其他國傢的民族相比,中國的工商階層在商業智慧和商業倫理上毫不遜色,甚至稱得上是傑齣的一族。但是,一旦涉及市場與統治權力的關係時,中國商品經濟難以獲得Z終發展的原因J立刻FC強烈地凸現瞭齣來。財産在法律上的“權界”及其不可侵犯性,從來隻存在於民眾彼此之間,根本不可能存在於自上而下的統治權力與“子民”之間,統治者對國民人身和財産權利擁有任意宰割的無限威勢。
其三,權貴資本橫行,尋租現象曆代不絕,財富嚮權力、資源和土地猛烈地聚集。社會資産不是在生産領域積纍放大,而是在流通領域內反復地重新分配,技術革命幾無發生的土壤。
政府在確立瞭國有專營製度後,必設立國有企業體係,而因産權不清晰、授權不分明等緣故,又一定會誘生齣權貴經濟,D權者以國傢的名義獲取資源,以市場的名義瓜分財富,上下其手,攫取私利。在中國曆SS,幾乎所有的腐敗或官商勾結,無一例外地發生在“1;CY=CY層”。從漢唐到明清、民國,曆代晚期都是權貴資本猖獗肆虐之時,往往齣現“雙1現象”—國傢的1相同時是國傢的1富。2001年,美國《華爾街日報》亞洲版評選韆年以來SJ上Z富有的50個人,中國入選的有6個人,分彆是成吉思汗、忽必烈、和、劉瑾、伍秉鑒和宋子文,除瞭廣東商人伍秉鑒,其餘都是政治人物。
與此同時,天性趨利的民間商人通過尋租的方式進入1;CY=CY層以牟取暴利,從而催生齣一個製度性的官商經濟模式。自宋之後,特許授權、承包經營日漸盛行,進入明清之後愈演愈烈,D時齣現的幾大ZM商幫,如晉商、徽商和廣東十三行商人,其財富來源大多與授權經營壟斷産業有關,官商經濟模式從而根深蒂固,不可逆轉。商人階層對技術進步缺乏Z起碼的熱情和投入,成為一個CD依附於政權的食利階層,他們的庸俗、歸附,與大一統ZY集權製度的強悍與頑固,構成一個鮮明、對應的曆史現象。
其四,在國有資本和權貴資本的雙重高壓之下,民間商人危如纍卵,惶惶不可終日,齣現強烈的恐懼心理和財富幻滅感,産業資本從生産型嚮消費型轉移,經濟成長從而失去創新動力。
早在公元前2世紀,史傢司馬遷J指齣瞭D時工商界齣現的兩個財富積纍特徵,一是“農不如工,工不如商”,二是“以末緻財,用本守之”。到瞭唐代,産業資本無法在實體經濟領域有效積纍的景象已FC普遍,唐史專傢劉玉峰在《唐代工商業形態論稿》中分析瞭唐代工商資本的五個流嚮:SC消費、結交權貴、土地購買、轉化為高利貸資本以及囤積貨幣。自唐以降,這一景象幾乎沒有更改,晚明以及清代中期之後的奢靡之風更遠勝過前朝,商人在緻富之後,即把大量資金從生産領域中撤齣,用於日常消費,大肆添置土地及修築J盡豪華的莊園彆墅,無數能工巧匠把畢生的纔智投注於雕磚、刻木、製瓷、鏤玉,在手工業的精緻上越走越遠。
曆兩韆年以降,中國商人盡管創造瞭無數的物質文明,某些傢族及商幫在某一時代也積纍過驚人的私人財富,可是,他們從來沒有爭取到D立的經濟利益和政治地位,也不能在法理上確立自己的財産所有權不容統治權力侵犯。所謂“富不過三代”,並不僅僅因為中國的商人沒有積纍三代財富的智慧,而是因為,財富的積纍必托庇於擁有者與政權的關係,而這一關係則必然是脆弱的和不對等的。因而,財富的可持續積纍和安全性,不WQ地操於擁有者之手。在財富傳承這一命題上,産業的拓展和資本積聚能力,遠不如政商關係的保持能力重要。
這四個經典睏境構成瞭中國企業史的基本特徵。政府與工商階層的對立、緊張關係,貫穿於整整兩韆年的帝國時期,已儼然成為一種類似胎記般的傳統,那種不對等的、沒有契約精神的原則似乎從來沒有被尖銳地打破過,對工商業的壓抑及異化是一種頑強的中國式傳統。在這一過程中,知識分子階層從來是政府的同謀,這得益於科舉製度的有效護衛。
敘述至此,我們J可以迴答“費正清之問”瞭—為什麼中國的商人不是去製造捕鼠機,而是去追求捕鼠的特權?答案其實是明顯的:如果沒有獲得捕鼠的特權,再高效的捕鼠機都無法工作。而特權在誰之手?政府也。
這樣的結論在中外學界似乎是個公見。布羅代爾在《SJ史綱》中J很簡捷地說:“中國社會,政府的權力太大瞭,使富有的非統治者不能享有任何真正的安全。他們對任意徵收的恐懼始終揮之不去。”費正清在研究中也給齣瞭類似的答案:“紳士傢庭Z好的保障並不僅僅在於依靠占有土地,而是依靠土地所有權和官吏特權的聯閤。傢庭財産並不是一種保障。”而中國曆史學者王亞南、傅衣淩早在20世紀40年代也斷定:“秦漢以後的曆代中國商人都把鑽營附庸政治權力作為自己存身和發財的門徑。”前些年,中國社科院哲學所的WY在《中國皇權製度研究》中給齣同樣的結論:“托庇於官僚政治之下,是製度環境對於中國商人生存齣路的根本性規定。”
在一個ZY集權的體製下,一旦ZY統治的正D性和控製力齣現下降之後,會迅速地—往往以齣乎人們預料的速度—蔓延齣一股強大的無政府主義浪潮,而對之的控製,需要經曆一次大的社會動蕩,Z終以又一次的威權專製來終結。在這樣的過程中,商人階層常常成為Z早被侵害的族群,因為人們對統治者的憤怒,將1先傾瀉到那些生活在他們身邊的有産者身上—在他們看來,正是這些人的富有造成瞭社會的不公平,相對於高高在上的統治者,人們更容易痛恨身邊的有産者。而更讓商人階層痛苦的是,在曆史的爆裂點上,他們的處境往往是兩難的:集權體製從根本上侵害他們的利益,可是D體製崩潰的時候,他們又是1D其衝的受害者。
在經濟SS,曆朝曆代從來有先開放後閉關的規律,漢唐明清莫不如是。一開放J搞活,一搞活J失衡,一失衡J內亂,一內亂J閉關,一閉關J落後,一落後再開放,朝代更迭,軸心不變,循環往復,無休無止。我們這個國傢,隻要沒有外患內亂,放縱民間,允許自由從商,30年可齣現盛世,50年可成為Z強盛的國傢,可是接下來必然會重新齣現國傢主義,必然再度迴到ZY高度集權的邏輯之中,必然造成國營經濟KQ繁榮的景象。無數英雄俊傑,在這種輪迴遊戲裏火中取栗,成J功名,萬韆市井繁榮,在這個曆史攪拌機裏被碾成碎片。
SJ上Z大的貪婪,其實是製度的貪婪。製度對權力的貪婪之大,超過任何個人。在中國,這種Z貪婪的製度是高度集權的統治模式。正是在這一製度之下,中國的宏觀經濟和工商文明呈現齣早慧而晚熟、先盛而後衰的發展態勢。曆代中國統治者,無論曾有過怎樣的意識形態“外衣”,Z終,都會露齣ZY集權的“內核”。這一點,在經濟領域,反映得尤為突齣。
因而,我們可以得齣一個重要的結論:兩韆餘年來,國傢機器對商業的控製、乾擾及盤剝,是阻礙工商文明發展的Z重要因素。政府如何在經濟活動中端正自己的立場與角色,工商業者如何與政府平等相處,迄今是一個危險的,甚至仍然帶有某種禁忌性的話題。
五
活在D代的每一個中國人都對自己的曆史有一種疏隔感。思想的流浪從我們投胎於這個國傢J已經開始瞭,它或許真的沒有結束的那YT。
一個又一個的朝代更迭,已經將“輪迴”變成瞭老生常談,它們被一再重復,直到變成化石和泛黃史書上的一行行文字,J這樣循環往替,接下來的是冗長的疲憊和冷漠。在過去的兩韆多年裏,每一個朝代都隨著一個皇姓傢族的滅亡而畫上句點,可是,這個國傢的進步卻缺乏這種自然的結局。
文明與文明的比較,可觸知的是文物,可閱知的是文字,可感知的是製度。
在《激蕩三十年》和《跌蕩一百年》兩部書中,我一再探尋國傢與資本、政府與商人階層的關係,在這部《浩蕩兩韆年》中,我仍然沉浸在這一主題之中。我想,我確實找到瞭一些前人未必明見的事實。
本SJ錄的是一個基本上已經失去或被遺忘的SJ。在書中齣現的工商人物,要麼默默無聞,要麼在另外的曆史敘述中被臉譜化、妖魔化,D我從眾多的正史、野史和地方誌記中將之一一挖掘齣來的時候,其數量之眾多,麵目之變形,命運之詭異,每每讓我充滿訝異,更多的時候是有點兒沮喪。
在沉浸於創作的那些晝晝夜夜,我的腦海中每每齣現一個又一個身影模糊的工商業者—我們可以稱之為商人,或企業傢。他們行走在廣袤的國土之上,或疾行,或躑躅,或彷徨,在他們身後的時空幕景上,是一齣連續上演瞭兩韆多年的砍殺史。在所有的曆史時刻,這些人從來沒有D過主角,甚至在所有的史料記載中,他們要麼被忽略不計,要麼J躲在Z後的那個黑暗角落。不過在另外的意義上,正是這些工商業者在改變著人們的生活,從一把池鹽到一塊麻布,從一把鐵刀到一座城池……
我無意為他們代言,我隻是完成一次漫長的陳述。我所希望做到的是,以活在D代的立場,書寫昔日的國傢,與發生過的曆史重建關係,與已逝的前輩溝通,並試圖以私人的方式詮釋中國的企業史。
逝去的人們已不再歸來,正在齣發的我們卻需要尋覓到自己的記憶。 顯示全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