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本書是當代著名書法傢於明詮對書法裏麵有意思的那點意思的文章結集,內容涉及書法心靈史與書傢文人化、展覽與展覽體、書法的想法和寫法,內容豐富,將書法中有意思的一個個小問題逐條拎齣,講解透徹,語言風趣易讀,圖文並茂地講述瞭曆來書法傢的“心事”。
作者簡介
於明詮,本名於明詮,彆署於是乎等,1963年生,山東藝術學院美術學院教授,山東省高校重點學科首席專傢。齣版《是與不是之間——書法傳統的文化尋繹與當代述說》《書在哪,法是個啥》《單衣試酒》(詩集)《常有夢齋初集》《當代著名青年書法十傢精品集·於明詮捲》《墓誌十講》《曆代書藝珍賞·金農》(颱灣)《書法篆刻教程》《楷書教程》等論著、作品集多種。
目錄
第一輯 書法心靈史與書傢文人化.. 2
我在乎書法裏邊有意思的那點意思.. 2
說話.. 4
書法的文化特質與書法傢文人化.. 5
說“二王”.. 17
說“天下三大行書”.. 20
書法史就是書法傢的心靈史——兼及書法史分期的另類討論.. 23
對“書法新古典主義”的幾點質疑.. 37
書法的傳統與傳統的書法.. 42
第二輯 展覽與“展覽體”.. 44
說“展覽體”.. 44
再說展覽和“展覽體”.. 47
當代書壇創作流派與格局試說——兼及“流行書風”問題.. 49
再談“流派格局”與“流行書風”.. 54
碑帖之爭與墓誌書法審美.. 64
把復雜問題簡明化——楚默《書法解釋學》閱讀手記.. 67
書法教育≠知識傳授+技法訓練——關於當前高校書法教育現狀的一點思考.. 71
就書法創作問題緻李廷華先生.. 73
第三輯 想法與寫法.. 75
是與不是之間.. 75
經典臨摹與民間采風.. 76
且說“楊達”與“王小二”——對書法臨創轉換及相關問題的幾點思考.. 81
我的想法與寫法.. 86
綫條及其質量.. 87
說敗筆.. 88
處處隨意 時時節製.. 90
行走篆刻.. 92
創作與製作.. 95
個性與風格.. 97
說屬款.. 99
自以為是.. 101
學書碎語.. 103
精彩書摘
說屬款
屬款也叫署款,就是作者在自己的作品上落上自己的名字,有時不僅落自己的名字,還要寫上歸屬方的名字。我族有講禮貌的傳統,對方的名字要寫在上方或前麵,稱上款;自己的名字則寫在下方或後麵,稱下款。在書畫收藏界通行這樣一種說法,署瞭上款就不好再賣錢瞭,若賣起碼要打一些摺扣。很多人請求說:“贈我一幅墨寶吧”卻又特彆叮囑“請一定彆署上款”,因此他討要這幅“墨寶”的目的,就讓人懷疑瞭。
民國時期,康南海鬻書賣字,一般不題上款,嫌麻煩。因為康的名氣大,買傢往往上趕著套近乎,請題上款。然而康的潤例寫得明白——“請題上款,另加銀子五兩”。付足銀子,康大人纔大筆一揮,稱你為“某某兄”。寫完便完瞭,按說後麵還應有兩個字“雅正”或“賜教”什麼的,可康大人睥睨四海目空一切,是用不著和爾等客套這類虛頭巴腦的勞什子的。若是一部著述,屬款就是簽名本,而且屬款越全,字數越多,在藏傢看來就越珍貴。某次朋友請華人德先生在其主編的《中國書法全集·三國兩晉南北朝墓誌捲》上簽名,此書剛剛齣版,由於某責任編輯工作不夠認真,導緻此書多處齣現錯誤,華先生做學問十分嚴謹,非常生氣,就在朋友的書上密密麻麻一氣寫瞭一百多字,作為說明。朋友得寶,十分開心。這是我見過的最多字的簽名本。據說,賈平凹某次逛舊書攤,見到以前自己送朋友的簽名本,上麵赫然題著“某某老友雅正”,就買下來,並認真地題上“再請某某老友雅正,平凹於舊書攤”,然後包裹好掛號寄給對方。隻是不知對方收到後,心裏是個啥滋味。
若署上款,則還有個稱呼問題,看似尋常,卻也微妙。當年,齊白石感謝老傢的父母官對他老傢傢庭的關照,就送瞭一幅畫給人傢,落下款的時候,一連落瞭三個“白石”,並注明“白石老瞭不能跪拜行禮此即三叩首意也”,既巧妙真誠,又世故通達。啓功署上款基本上皆稱“同誌”,“同誌”的稱呼最早見諸民國時期,本是“誌同道閤”之意,”文革”時期普及泛濫,從鄉村到京城,滿大街都是“同誌”,當然,“地富反壞右”是絕不在此列的,正因為如此,在“親不親階級分”的年代,一稱“同誌”卻也似乎近瞭三分。今天則不然,某次我到商場買東西,想請服務員幫個忙,喊瞭半天“同誌”,那位漂亮姑娘以為我是個老古董理都不理。後來朋友告訴我“同誌”在今天是“同性戀”的意思。真如歌詞裏說的,不是我不明白,是世界變化太快。
今天,人們題寫上款,通例是稱呼“先生”,客氣矜持,恭敬有度。前幾年,有人見題某女士為“先生”者,甚覺奇怪,就寫文章討論,後來纔知道此稱呼於女士也是可以的。這一“開禁”又不得瞭,女士稱“先生”又一度時髦起來。其實,女士稱“先生”者,多是對那些博學碩儒德高望重者,如時下這般通稱泛叫,就多齣瞭許多幽默。亦有直呼“女士”者,通暢明快大方自然,倒也不錯。有人偏偏喜歡輕輕吊一吊書袋子稱“女史”,便也難免弄齣些尷尬。稱女性為“女士”,卻不可以對應地稱男性為“男士”,寫一幅字,上題“某某男士雅正”,從未見過。仿佛女書傢寫的,可就是女書傢也不這樣題。現在男女間最時髦的稱呼是“男生”“女生”,過去我們僅這樣稱呼班級裏的男女同學,畢業走齣校門就不這樣稱呼瞭。今天卻不然,私下裏稱呼男老師女老師也是“男生”“女生”,港颱電視節目裏對那些白發蒼蒼的老頭老太都稱“男生”“女生”,再配上主持人嗲裏嗲氣的語調,聽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會不會有一天條幅鬥方上也遍題這新潮的稱呼,誰知道呢,想想倒也好玩。
舊時稱呼極為考究,姻親,同僚,前輩,同年,晚輩,後生,老師,學生,等等等等,分得十分清楚,不可濫用。也有喜歡稱官銜和弟兄排行的,古代的官銜雖然花裏鬍哨的,讀起來抑揚頓挫很上口,透著文化味,如“王右軍”“杜工部”“盧侍禦”“杜拾遺”等,就算官銜不大,卻也有那麼一種“範兒”。今天,若稱官銜“書記”“主任”“副縣長”之類“雅正”,就斯文掃地瞭。稱弟兄排行呢,也很有道理。古代推崇人丁興旺,名門望族自然首先是大戶人傢。《與元九書》裏的“元九”就是元稹,《問劉十九》就是問劉禹锡的堂兄劉禹銅,劉禹锡則被稱為“劉二十八”。金鼕心有首詩題目是《同鮑十四明府鉁高十一秀纔喦過夾山漾舟中阻風》,初看來像是老金故意顯擺自己的數學纔能似的,其實他是說自己和兩位朋友一塊劃船遊玩吟詩唱和的事,一位是鮑鉁,排行十四,曾官嘉興府海防同知,“明府”不是清代的官銜,是漢代對郡守的尊稱,金農有個癖好,就是時不時地用個偏僻典故,掉掉書袋。另一位是秀纔高喦,弟兄排行十一。古代不搞計劃生育,叔伯兄弟排到三五十人,不算奇怪。現代社會裏,大傢族被切成小碎塊,三口之傢全是獨苗,再這麼稱呼就全變成“張大”“李大”瞭。
稱“兄”,古今都有,無論年齡大小輩分高低,皆無不可,簡單省事不說,還透著那麼一點親切勁兒。但多少也有點“江湖味道”,常言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嘛。好像2004年的某日,和朋友相約去看蔣維崧先生,蔣先生平時不大說話,那天不知怎的大傢聊得特彆開心。先是聊球賽、網絡,後來聊到書法,又聊起京劇,從餘叔岩聊到楊寶森,又聊到王佩瑜。臨告彆時請蔣先生在送我的作品集上簽名,蔣先生就隨手寫下瞭“明詮兄清正”幾個字。齣得門來,我和同行的常誠徐偉二兄說起瞭一則故事,十多年前,《書法報》上曾有篇小文,說某某因瀋鵬先生曾在送他的一幅字上題“某某兄雅正”,就在自己的名片上印瞭這麼一行“頭銜”——“著名書法傢瀋鵬曾稱我為兄”,十分有趣。我說從此後我也可以如法炮製啦——名片上就印“書界泰鬥蔣維崧曾稱我為兄”。話音剛落,常誠兄卻立即沉下臉來,正色道,我隨侍先生多年,每見先生題字總是思忖再三,像某某某某和先生交往半生,先生僅題“某某教授”,先生很少這樣稱呼一個晚輩的。本想藉此開個玩笑,經常兄這麼一說,我倒很不好意思起來。
自以為是
我上小學初中的時候,還不興考大學。後來到高中要考大學瞭,隻有文理兩科,藝體類的特長班在鄉下中學是沒有條件弄的。因此我就考瞭師專的政治係。寫毛筆字業餘愛好而已,更彆說畫畫瞭。再後來交往瞭幾位畫傢朋友,看他們塗塗抹抹那樣的瀟灑,就不免手癢起來。先是比著木闆年畫描人物,後來嫌不過癮,就劈劈啪啪地畫水墨,有時也看著電視畫唱戲的小人兒,再後來就畫油畫,畫陶瓷。在景德鎮擺弄那些青花胚胎的時候,特有感覺。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心裏就升騰起一種強烈的感覺,不會畫畫也要畫,必須畫,而不是寫字。可是畫什麼呢?畢竟從來沒畫過,那就畫小人兒吧,畫戲裏的小人兒,於是我就烏龍院坐宮擊鼓罵曹地摺騰開瞭。
硃新建說,畫畫是世界上最自以為是的職業,想當畫傢嗎,認真地瞎畫就行。其實,這句話還得看怎樣說,這個世界上大凡從事某種職業恐怕絕少能做到“自以為是”的,就說畫畫,自己麵對一張紙的時候,就應該如皇帝一般,管他三宮六院,管他大小三軍,都得由著老子隨心所欲地摺騰。書為心畫嘛,誰的心?咱自己的心。可既然是心畫,自然天知地知自己知,乾嗎要畫齣來?正如民國時期那位錢振煌先生所言,既為心畫,那手便是多餘,那筆呢?自然更是多餘。自己在心裏想,哪怕想得天花亂墜做白日夢,甚至殺人放火都沒關係。但等到畫齣來瞭,問題就不那麼簡單瞭。自己看瞭不高興撕掉便是。可自己若是看瞭高興呢?問題就來瞭,就憋不住讓彆人去看,乾嗎讓彆人看?想讓彆人說好,一想讓彆人說好,一邀寵,就完蛋瞭,就不能“自以為是”瞭。重大題材,主鏇律,入展獲奬,鮮花,掌聲,名氣,地位,是理事還是主席,每平尺多少錢,等等等等,從此後就是無窮無盡的“人以為是而自以為非”瞭,錶麵上春風得意,但卻再也享受不到那帝王般的“自以為是”瞭。當然,也有人能從這層層包圍中“突圍”齣來。那多是一些非主流的邊緣化的藝術傢。但這些人有時也是跳齣“龍潭”又入“虎口”,因為他們太科班,太技術,太懂畫的對錯好壞,一句話他們太會畫畫瞭。所以他們想徹底放下那些乾擾和約束,享受到真正的“自以為是”,還是不可能。老子問:能嬰兒乎?看來是不能,隻要智力沒有問題,吃五榖雜糧總要長大成熟,總要明白這樣那樣的道理,咋再倒迴去?能在這一層中“突圍”齣來太難瞭,簡直就是不可能!這是兩重“突破”,前一個是突破彆人,後一個是突破自己。顯然這後一個突破更難。但還是有人就真的成功瞭,比如說這話的硃新建他自己。在當下所有畫傢們當中,硃新建是第一個,恐怕也是唯一的一個。
所以,我特彆羨慕那些從來不會畫畫兒又煞有介事認認真真地鬍畫八畫的藝術傢,而且一心想當那樣的藝術傢。比如那位“梵高奶奶”,颱灣還有一位林淵先生。老先生是颱灣南投縣地地道道的農民,幾乎沒念過書,養瞭一大堆孩子,老伴去世孩子大瞭他也老瞭,一個人生活的孤獨寂寞。有一天他偶然摸起一塊石頭,竟像被電擊瞭一樣,他說當時仿佛雙手捧著一個肉嘟嘟的嬰兒,於是她非要把這個個可愛的孩子“找”齣來不可。怎麼找啊,他做過石匠的粗手輕輕摩挲著,他的心裏就清清楚楚地看見瞭,他用錘子鑿子剔剜著打磨著,終於齣現瞭,就是那個可愛的小天使!從此他不停地刻呀鑿呀,小狗,小貓,小羊,小魚,應有盡有。傢裏擺不開就扔到大街上,後來,藝術傢們來瞭,藝術大師也來瞭,都贊賞林老頭是“大藝術傢”是“大師”,老頭笑笑,說聽不懂。收藏傢齣天價要買他的作品,他說不賣,喜歡就拉走,正好堆在這裏礙事。老頭“自以為是”的興緻越來越高,挖來樹根樹樁搞木刻,妻子生前留下的毛綫在麻袋片上搞刺綉,最有意思的是,用二百多個廢舊輪胎堆積起來,他說是“劉伯溫”。後來法國的杜布菲,一位現代藝術的執牛耳者,知道瞭這位“自以為是”鬍摺騰的颱灣農民,多次寫信深錶敬意。信中說:“這些作品展示瞭作者強烈的創造能力和一種不尋常的力量,更使人感受到不同凡響的新穎及明晰”。其實,林老頭中國字都不認得,更彆說法國字瞭。他也根本不知道法國那位杜老頭是如何如何的瞭不起以及他的這些話是個啥意思。他隻是“自以為是”地在石頭木頭上認真地瞎刻瞎畫而已。
如此看來,做那些自己壓根兒就不懂不會做的事體,是極有可能“橫超直入”地進入“自以為是”境界的“捷徑”,隻因這無知者無畏,就輕鬆地過瞭有些人一輩子都難以突破的難關。想想實在劃算得很。可是這一“劃算”就把藝術教育事業“劃算”沒瞭。其實呢,光是無知無畏地不懂不會,也是不行的,關鍵是他心裏邊要有一種東西,這種東西眼睛可以看不見,但“心”一定要看得見。當年米開朗琪羅就說過:“我要的大衛已經在裏頭(石頭)瞭,我隻是把多餘的部分去掉就成瞭。”老米一定是閉著眼睛就看見瞭的,因為睜著眼睛也看不見。看來真正的藝術不僅是睜著眼看而且更重要的是會閉著眼睛看的。可是,光“心”看得見也還不行,還得有一種強烈的要錶現齣來的欲望。這種欲望強烈到什麼程度呢?不錶現齣來寢食不安,甚至生不如死。既然到瞭這個份上,那還等什麼呢?
當一個人不惜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去追求和實現一種精神的自由快樂的時候,就是人生的大解脫、大境界、大快活、大幸福。自以為是——真正做到瞭,彆裝,韆萬不要有一絲一毫的“裝”,也許就離那樣的境界不遠瞭。
說“二王”
有道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是比技術高低,有瞭第一,第二就被第一乾掉瞭。要麼你乾掉第一,你就是老大,讓他變成第二,立馬消失。文呢?則不然。文是比風格,比境界,比誰和誰不一樣的好。光有一,一則成不瞭一,隨著時間推移,還要有二三四五六以至無窮。後邊越是繁榮,前邊越是光大。否則,文脈就斷瞭,前邊的第一也就消失瞭,所以,文,可以有前後次序的第一,卻沒有技術高低的第一。用這個觀點去觀照詩文、戲麯、繪畫等,大抵是成立的。可是用這觀點來看書法卻不通瞭。眼下,懂與不懂書法的人們都一口咬定,二王是絕對的第一!王羲之是書聖,書聖就是第一,鐵定的,不用懷疑,誰懷疑就跟誰急。
某次和朋友一起聊天,說到這個話題。朋友認定王羲之第一的,我舉瞭李白、杜甫的例子讓他做比較,他說杜甫是詩聖,是當然的第一,李白隻是詩仙。其實,究竟“聖”厲害還是“仙”厲害呢?沒有一個量化的標準。再者,杜詩格律嚴謹,詩的技術含量高,為後世楷模。詩仙李白,虛無縹緲,無法學。許多人都會認同這個觀點,不是連杜甫也哭著喊著要和李白“重與細論文”嗎?論什麼,就是想幫助李白兄好好歸置歸置做詩“本體”上的那些講究。據李長之在其《李白》中考證,李杜雖然惺惺相惜,尤其杜對李那是全副身心地好,但李對小他若乾歲的這位後生“詩聖”卻不是那麼百分百。幸好各自都行色匆匆,也沒有聚到一起“論”,要不然一定會有點尷尬的。至於好學難學能學不能學,那要看誰來學,怎樣學,若讓郭沫若去跟杜甫學,恐怕寫不齣《鳳凰涅槃》的。同樣道理,若讓康有為吳昌碩於右任徐生翁天天臨《蘭亭序》《聖教序》,恐怕也就沒有瞭康有為吳昌碩於右任徐生翁。
說王羲之“第一”,無非這麼幾條理由:第一,李皇帝欽定;第二,行書新體自他始;第三;《蘭亭序》天下第一的說法流傳既久約定俗成;第四,二王書法技術精湛,近一韆七百年來無人逾越。先說“第一”,李皇帝算是王羲之的高級發燒友,“欽定”一事是錶達他的個人觀點,當然也錶示作為最高領導人關心書法界。“第二”呢,王羲之之前的行書仿佛蝌蚪還沒變成青蛙,都帶著篆隸簡帛書體的尾巴,王羲之算是新行書體裏邊第一個漂亮的青蛙王子,受到普天下的關注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可見,能否在曆史時空裏邊占據那個“第一”的時序位置太重要瞭。再說“第三”,與《祭侄稿》《寒食帖》比,在曆史時序裏排“第一”是當然的,何況“約定俗成”“流傳既久”本身就是一種隨日月推移不斷放大的力量,強大著呢。至於“第四”就更有說頭,快一韆七百年瞭,隨著二王地位的不斷鞏固,曆朝曆代都不乏瞎起哄的,二王筆法,早就已經被忽悠成瞭包打天下密不示人的“武林秘籍”瞭。不顧及毛筆紙張的無數次更新換代,也不顧及桌椅闆凳的使用與普及,時至今日,還有不少人企圖通過模仿二王的點橫撇捺夢想把自己打扮成二王的正宗傳人,也還有不少人煞有介事地寫幾篇分析“二王筆法”的鑽牛角尖文字,就自認為破瞭書法藝術的玄機。唉,腦子弱智到這份上,不說也罷。曾經有朋友自詡為是“正宗”的“二王筆法”,我就逗他,用啥筆寫的?他說有時狼毫有時羊毫;是坐在書案旁寫還是蹲跪在地闆上寫的?他說當然是坐在書案旁寫。我說,完瞭,你的二王不“正宗”,他好久沒緩過神來,眨瞭半天眼睛問:為什麼呢。
圖004
問題真就這麼簡單嗎?當然不是。咱再迴過頭來說,接著前邊的話題,還說第一點。李皇帝的字還算寫得不錯,比如《溫泉銘》,但細細比較便可看齣,老李學的是小王而非大王,用筆典型的“外拓”,小王纔是他內心裏真正的偶像,緣何不封小王封老王?他喜歡小王的書法本事卻接受不瞭小王動輒不服氣老子甚至頂撞老子的那副嘴臉。雖然二王並稱,但在封誰為書聖問題上,李皇帝是不會感情用事破瞭社會管理學的基本原則的。他要封的這位“書聖”,除瞭當然的水平要高之外,還要資格老,知名度高,更要符閤封建的綱常倫理,讓那些往往不聽話、不好管理的書呆子們世世代代在統治者們麵前永遠俯首帖耳中規中矩,一句話,好好寫你們的字,少齣“幺蛾子”,彆給統治者找麻煩。實踐證明,自從封瞭王書聖,立瞭這根恰當的標杆,一代一代醉心寫毛筆字的人,一路爭先恐後磕頭作揖下來,造反鬧事的很少,於是,天下太平。且說第二點。王獻之“勸父改體”,要他爹“吃螃蟹”,其實是乳臭未乾少見無知,豈不知乃父王羲之正是第一個行書新體的成功創立者。王羲之即使不被“書聖”的黃袍加身,其地位聲望也確立無疑瞭。然而,書分五體,行書而外尚有真草隸篆四體,首創甲骨金文秦篆楷隸者何在?古遠杳渺撲朔迷離,神龍見首不見尾,不能讓後人看清他們的麵目,尤其缺少瞭文化行為的重要底座——如二王父子邀集社會名流搞搞雅集顔真卿親人被叛匪砍下腦殼(此問題容後詳談),實在無法將他們的頭像在曆史時空中定格、放大。因此,僅僅占到一個有利的時序位置還遠遠不夠。第三點似乎已無須多說。再說第四點,到底技法在藝術創造中應占個什麼位置多大分量,曆來是人們爭吵不休的話題之一。工具材料甚至桌椅闆凳不斷更新換代,人的思想情感審美追求更是喜新厭舊變化多端,那麼作為藝術創造與錶達手段的技巧技法,當然也會不斷豐富更新。既然傳統是條河,任何刻舟求劍的想法和做法就都是沒有道理的。然而,古代的書法與琴棋詩畫一樣,是文人的修養,而非專門的藝術。今天,書法作為藝術被“專”瞭“門”瞭,與其緊密相連的文化基座被抽空瞭,技巧技法也就自然而然地成瞭這門藝術之中的重中之重瞭。且不說眼下各種培訓班考前班已經無異於雜技訓練營,就是大學書法專業四年本科大部分時間也是天天研究毛筆頭上那點事,提啊按啊絞啊轉啊,一天到晚夢想有朝一日能亂瞭古人的“真”。這樣繼續下去,大學培養齣來的不會是藝術傢研究傢,而是批量生産齣大批的古代贋品造假高手。不知為什麼,寫字的人咋就這麼喜歡要與古人“亂真”呢,我總覺得這種想法是和古人搗亂,我不知道寫小說的是否都想和曹雪芹“亂真”?寫詩的是否都要想和李白杜甫去“亂真”?畫美術的是否都想去和吳道子範寬“亂真”?還有搞哲學的,是否都想去和《周易》老莊“亂真”?或者去和柏拉圖黑格爾“亂真”?不扯遠瞭,就在這樣的當口,二王的技法被無限神化是再自然不過瞭。其實呢,二王的遺墨絕大多數是後人雙鈎填墨描齣來的,這樣幾筆纔能描齣來的一個筆畫,想一筆下去就亂真,無論如何是辦不到的,更何況筆墨紙都不具備那時的質量性能呢。人世間的事往往如此,越是辦不到的事,越是玄妙神秘,大傢就越是跟著瞎起勁。再者,後來者人人都標榜自己學二王,誰學得好誰學得差誰的學習方法有理誰是鬍鬧,見仁見智,此處不想展開討論。若舉一個大傢公認的例子,咱們就不妨舉齣趙孟頫為例。在後來追隨二王的書傢中,趙孟頫大概算是最捨得下力氣的,仔細一對比還是差得遠,何也?問題不是齣在技術本身,根本不在手腕子,而是在心性上。王羲之是給他官做他不做,給他介紹有錢有勢的漂亮女友,他光著膀子不理睬人傢,錶麵上看是發飆,其實說明他是個不大不小個性鮮明的“刺頭”。趙孟頫呢,在這一點上與王書聖就失之毫厘差之韆裏瞭。所以王字與趙字雖然都同樣妖嬈嫵媚,但王字內含骨鯁,趙字除瞭妖嬈嫵媚還是妖嬈嫵媚。韆萬不要小看瞭這一點,就因為有瞭那點“骨鯁”,同樣的妖嬈嫵媚就有瞭不俗的境界。因此,書法說到底不是技術,不是光靠練手腕子就能辦的事,從根本上說,還是個“修為”問題,修什麼呢?修自傢的“心性”罷瞭。
圖005
隨著年齡見識的增長,我在書聖問題上,終於體會齣瞭第五點。下邊就說這第五點。書法,毛筆寫漢字這碼事,玩到高妙處叫藝術也罷叫修養也罷,從實質上說就是從“心”上來再迴到“心”裏去。所以,字要“如其人”,錶麵看起來寫的是字,而實際上寫的是“人”,寫的是作者自己。又所以,真誠很重要,虛假瞭就一定完蛋。所以好的作品,能夠稱得上藝術創造的作品,一定是真誠地反映瞭作者其人的,因此筆墨的修養實際最終摺射的是作者他這個“人”的修養。問題在於這個十分重要的人的修養問題又十分十分的復雜,古今中外沒有一本人生教科書能做齣量化的規定,同時也不僅僅局限於一個道德倫理範疇。大傢都推崇“魏晉風度”“二王精神”,其實這“魏晉風度”“二王精神”不是裝神弄鬼追奇逐怪,也不是傳說中的“不激不厲風規自遠”,更不是平平正正俯首帖耳,而是一種人生修養境界。為什麼曆代文人雅士都爭著搶著以“魏晉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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