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不過，他們不是被正式處決，是被謀殺的，為瞭避免他們活著接受審判，因為馬略和司考魯斯都不能確定審判過程是否會導緻更嚴重的暴亂。當然，是蘇拉通過謀殺解決瞭那個難題。在那個時候，他是馬略的左右手，十分迅捷、聰明而無情。於是，十五個人喪命，不再有煽動性的叛國罪審判；榖物船來瞭，馬略非常便宜地分配榖物，羅馬吃飽肚子，平靜下來，然後奴隸斯凱瓦背瞭所有的黑鍋。”

拉比恩努斯的眉毛皺起來，在酒中加入更多的水：“我希望自己能知道你到底要乾什麼。”

“我知道就行，拉比恩努斯，這纔重要，”愷撒笑著露齣緊咬著的牙齒，“如果願意的話，不妨想想共和國最近弄齣來的這不靠譜的權宜之計，元老院公共防禦法令，或者，按照西塞羅可愛的說法，元老院終極法令。在沒人希望委任一位獨裁官，然後由獨裁官做決定的時候，元老院發明齣這個東西。在蓋烏斯?格拉古事件的餘波中，它確實符閤元老院的目的，更不用說在撒圖爾尼烏斯、勒皮杜斯和其他人的騷亂之後。”

“我還是不知道你到底要乾什麼。”

愷撒深吸一口氣，“現在，元老院終極法令再次齣現，拉比恩努斯。可是，看一看，發生瞭什麼！在西塞羅的想法中，它可敬可愛、勢在必行、極為便利。引誘元老院通過終極法令，然後，在它的庇護下，藐視憲法和祖訓！在法律上，終極法令換湯不換藥，西塞羅卻利用它掐碎羅馬人的氣管，擰斷羅馬人的脖子，沒有審判、沒有儀式，甚至沒有基本的尊嚴！那些人死得比被砍頭的戰敗士兵還快！不是死在非法的屋頂瓦片之下，而是有元老院完全的認可！在西塞羅的催促下，終極法令承擔起法官與陪審團的職能！拉比恩努斯，在今晚那些聚集在廣場的人的眼中，這一切看起來像什麼？似乎從今以後，沒有一個羅馬公民能確信自己在被判決前，必然享有不可剝奪的、接受審判的權利。而那個所謂的聰明人，那個無能自負的蠢貨西塞羅，竟真的以為他用最好的、最閤適的方法將元老院從嚴峻睏境中解救齣來瞭！我會說，對於元老院，那是便利的方法；可是，對於大多數羅馬公民，從第一等級到無産貧民，西塞羅今天設計策劃的鬧劇宣布瞭一項不可剝奪的權利的終結！元老院根據未來的終極法令，可以斷定羅馬人必須在沒有審判、沒有正當程序的情況下赴死！怎麼阻止這一切再次發生，拉比恩努斯？告訴我，要怎麼做？”

突然喘不過氣的拉比恩努斯努力將酒杯放在桌子上，但沒有弄灑其中的酒水，然後盯著愷撒，仿佛之前從沒見過愷撒一樣。為什麼在其他人都看不到的時候，愷撒能預見到這麼多衍生的後果？為什麼他，提圖斯?拉比恩努斯，一個更瞭解西塞羅實際作為的人，沒有預見到？哦，諸神啊，西塞羅他自己都不明白！隻有愷撒是明白人。那些人投票反對處以極刑是因為他們良心不安，或如盲人摸象般尋求真相。

“今天早上發言時，我犯瞭個可怕的錯誤，”愷撒怒氣未減，“我認為不應該鼓動聽眾情緒，所以選擇瞭冷嘲熱諷。我決定用稍微有智慧一點的方式，通過談起王政時代，並說明西塞羅廢除共和國法律是將我們拉迴王政時代，進而指齣西塞羅提議的荒謬和瘋狂。我的發言竟然還不夠簡單，我真應該拉低到幼兒水平，慢慢地說齣明顯的事實。但我認定他們是受過教育、有點兒腦子的成年人，所以我選擇瞭當時的那種演講方式，從來沒意識到他們會完全跟不上我的思路，根本不懂得我采取嘲諷戰術的緣由。我應該比現在和你說話時說得更直白，可是，我不願惹火他們，因為我覺得憤怒會讓他們盲目！但他們已然就是瞎子瞭，我沒什麼可損失的！我不常犯錯，不過，今早我犯瞭個錯，拉比恩努斯。看看加圖！那個我認為一定會支持我的人，盡管他一點兒也不喜歡我。他說的完全是廢話。可他們選擇聽從他，就像跟在大母神身後的一群閹人。”

“加圖就是一隻亂咬的狗。”

“不，拉比恩努斯，他隻是最糟糕的那類蠢人，認為自己不蠢的那類蠢人。”

“我們大多數人都這樣。”

愷撒的眉毛竪瞭起來：“我可不是蠢人，提圖斯。”

提圖斯當然要緩和一下：“我同意。”為什麼在有個不喝酒的同伴時，酒很快就沒滋味瞭呢？拉比恩努斯給自己倒上水。“迴望丟失的陣地沒有意義，愷撒。你說你會讓西塞羅希望他自己從未齣生到這個世上，我相信你的話，但是，要怎麼做呢？”

“十分簡單。我要把他的元老院終極法令砸在他那個黃金扁桃體上。”愷撒夢幻般說道，笑意卻未達眼底。

“但怎麼做？怎麼做，怎麼做，怎麼做？”

“作為保民官，拉比恩努斯，你還有四天就要離任，如果我們行動迅速，時間剛好夠用。明天我們就組織起來，完善分工。後天是第一階段。接下來兩天是最後階段。事情不會在那時結束，不過，應該也推進得足夠遠瞭。而你，我親愛的提圖斯?拉比恩努斯，將會在炫目的榮光中離開你的保民官職位！即使沒有什麼其他事能讓你的名字被後代銘記，我嚮你保證，接下來四天中的事件絕對會！”

“我要做什麼？”

“今晚沒什麼事，除瞭，也許你有……？不會，你不會有。我換種說法吧，你能設法弄到撒圖爾尼烏斯的半身像或雕像嗎？或者你叔叔昆圖斯?拉比恩努斯的？”

拉比恩努斯立刻迴答：“我能弄到比那更好的，我知道哪裏有撒圖爾尼烏斯的蠟像。”

“蠟像？可他從未擔任過大法官啊！”

“是啊，”拉比恩努斯咧著嘴笑，“愷撒，身為一名偉大貴族的問題在於你們從不瞭解我們是怎麼想的，我們這些野心勃勃的皮塞努姆和薩莫奈人後起之秀，來自阿爾皮努姆等地的新人。我們隻是等不及看到自己在蜂蠟中被栩栩如生地再現，再配上一模一樣的發色和發型！所以，一旦口袋中有錢，我們就偷偷摸摸去找維拉布盧姆的手工藝人，委托定製蠟像。我知道一些從未進入元老院的人都有自己的蠟像。你以為維拉布盧姆的瑪基烏斯是靠什麼發傢緻富的？”

“好吧，在這種情況下，我非常高興你們這些皮塞努姆後起之秀委托定製蠟像，”愷撒輕快地說道，“搞到撒圖爾尼烏斯的蠟像，然後找個演員扮演他。”

“昆圖斯叔叔也有蠟像，我雇一名演員裝作他。我還能找到他們兩人的半身像。”

“這樣的話，明天早晨之前，拉比恩努斯，這就是你的全部工作瞭。然後我會無情地讓你連軸轉，直到你離任。”

“隻有你和我嗎？”

“不，我們會有四個人，”愷撒站起來送拉比恩努斯走到前門，“我的計劃需要你、我、梅特盧斯?剋勒爾和我的堂兄盧基烏斯?愷撒。”

提圖斯?拉比恩努斯腦袋裏還是一團麻，他癡迷而睏惑地離開瞭公共聖所，好奇和興奮恐怕會讓他今夜徹底難眠。

*　*　*

愷撒徹底放棄瞭睡覺的念頭。他返迴書房時仍沉浸在深深的思考中，管傢尤提庫斯不得不在門口咳嗽幾聲，愷撒纔注意到他的存在。

“啊，太好瞭！”這位大祭司長說道，“對於任何人，甚至我母親，我都不在傢，尤提庫斯，明白嗎？”

“天啊！”他肥胖的雙手捂上更肥胖的臉，“主人，尤利婭非常想立即和您談談。”

“告訴她，我知道她想和我說什麼，如果她願意，我十分高興在新保民官上任的第一天見她。可是，在那之前，不行。”

“愷撒，那要五天！說實話，我認為那可憐的小女孩等不瞭五天！”

愷撒拋齣冰冷的答案：“如果我說她必須等上二十年，尤提庫斯，那麼她就必須等上二十年。五天又不是二十年。所有傢庭事務都必須等五天。尤利婭有祖母，她不依賴我。夠清楚瞭嗎？”

“是的，主人。”尤提庫斯小聲說完，仔細掩上門，輕手輕腳走到尤利婭站著的過道裏。他臉色蒼白，雙手緊握，“我很抱歉，尤利婭，他說在新保民官上任之前，不會見任何人。”

“尤提庫斯，他沒有這麼說！”

“他是這樣說的。他甚至拒絕見奧瑞利婭夫人。”

此時奧瑞利婭從維斯塔殿走過來，目光嚴峻，雙唇緊抿：“過來。”她拉著尤利婭進入屬於大祭司長母親的套間。

奧瑞利婭把尤利婭按到椅子上：“你已經聽說瞭。”

“我不確定自己聽說瞭什麼，”尤利婭魂不守捨，“我要求和爸爸談談，可他說不行。”

奧瑞利婭頓瞭一下：“是嗎？真奇怪！拒不麵對事實或人，這不像是愷撒的作風。”

“尤提庫斯說，從現在開始五天內，他不見任何人，甚至您，奶奶。他的指示十分明確，我們都必須等到新保民官上任。”

眉頭皺起的奧瑞利婭開始在房間中踱步，好一會兒，她沒有說話。尤利婭眼中蓄滿淚水，卻堅決不讓眼淚掉下來，她看著祖母，心中暗想，我們三人彼此太不相同瞭，這是個問題。

尤利婭不到七歲的時候，母親就去世瞭。在她的成長歲月中，奧瑞利婭既是母親，也是祖母。雖然不是非常容易接近、永遠忙碌、要求嚴格、不留情麵，但奧瑞利婭給予瞭尤利婭所有孩子最需要的、不可動搖的安全感和歸屬感。不苟言笑的奧瑞利婭在窘迫不安的時候卻會蹦齣幾句機智妙語，而且從未因為尤利婭愛笑而認為她不好。在撫育尤利婭的過程中，奧瑞利婭傾盡瞭心血，從指導穿衣品味到無情地培養尤利婭的得體舉止。更重要的是，奧瑞利婭教會尤利婭理智坦誠地接受命運的安排，永遠帶著優雅與驕傲，不要感到受傷或心生怨憎。

“祈求有一個不同的或更好的世界沒有意義，”這是奧瑞利婭永遠的信條，“不論如何，這個世界是我們僅有的，我們必須盡可能幸福愉快地生活在其中。尤利婭，我們不能與命運抗爭。”

除瞭意誌剛硬，愷撒一點兒都不像母親，尤利婭也沒有意識到他們之間有時因挑釁而産生的摩擦。可是，對於尤利婭而言，愷撒就是奧瑞利婭訓練她接受的那個世界的起點與盡頭。他的父親不是神祇，卻肯定是英雄。在尤利婭眼中，沒人像父親那樣完美、聰明、博學、機智、英俊、理想，沒人像他那樣羅馬。哦，雖然自己沒有領略過，可她熟知父親的另一麵，從可怕的脾氣到積重難返的惡習，像貓玩老鼠那樣玩人，殘忍而冷酷，臉上還帶著全然享受的笑容。

奧瑞利婭不再踱步，突然說道：“愷撒避開我們是有迫切原因的。他不是害怕麵對我們，對此，我絕對肯定。我隻能假設他避而不見的動機與我們無關。”

“或許也與縈繞在我們心頭的事情無關。”

奧瑞利婭綻放齣美麗的笑容：“你每天都變得更有洞察力，尤利婭。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那麼，奶奶，在他有時間見我們之前，我不得不先和您談談。是真的嗎？我在馬爾伽裏塔裏亞長廊聽說的都是真的嗎？”

“關於你父親和賽爾維利婭？”

“是那樣嗎？哦！”

“你以為是什麼，尤利婭？”

“我也不全部瞭解，因為人們一看到我就停止談話。我拼湊齣的信息是爸爸和某個女人牽涉到某個大醜聞中，而那個醜聞今天在元老院曝光瞭。”

奧瑞利婭嘟囔瞭一聲：“是的，曝光瞭。”她直言不諱地告訴瞭尤利婭今天在康剋爾狄婭神廟發生瞭什麼。

“我父親和布魯圖斯的母親，”尤利婭慢慢地說道，“真是一團糟！”她笑瞭。“不過，他多縝密小心啊，奶奶！這麼長時間，布魯圖斯和我從未起疑。他到底看上她什麼瞭？”

“你從來沒喜歡過她。”

“是的，從來沒有。”

“好吧，可以理解。你站在布魯圖斯一方，不會喜歡她的。”

“您喜歡她嗎？”

“對於她這個人，我非常喜歡。”

“可是，爸爸告訴我說，他不喜歡她。爸爸是不會撒謊的。”

“他當然不喜歡她。我不知道，或者坦白說，我不想知道是什麼吸引瞭他！隻知道那種吸引力非常強烈。”

“我猜她床上功夫好。”

“尤利婭！”

“我不再是孩子瞭，”尤利婭咯咯笑，“而且我長著耳朵。”

“為瞭聽到馬爾伽裏塔裏亞長廊商鋪中的傳聞？”

“不是，是為瞭聽到我繼母的臥室裏都說瞭什麼。”

奧瑞利婭身體危險地緊綳起來：“我要馬上阻止這件事。”

“不要，奶奶，求您瞭！”尤利婭把手放在祖母的臂上，“一定不要責怪可憐的龐培婭，而且也不是她，是她的朋友們。我知道自己尚未長大，但我常常覺得自己比龐培婭成熟聰明得多。她就像隻漂亮的小狗崽兒，當談話內容在她頭頂飄過時，她坐在那裏搖著尾巴，笑容滿麵，急切地想要討好彆人，尋找歸屬。她們可怕地摺磨她，剋洛狄婭們和弗爾維婭，她卻總是看不齣她們有多殘忍。”尤利婭若有所思，“我愛爸爸到死，絕對不聽任何一句不利於他的話，可他對龐培婭也很殘忍。哦，我知道為什麼。對他而言，龐培婭太蠢。他們根本不應該結婚，您瞭解的。”

“是我促成瞭這樁婚姻。”

“那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肯定，”尤利婭溫和地說道，然後嘆瞭口氣，“哦，不過，我真的希望您選一個比龐培婭?蘇拉更聰明的人！”

“我之所以選擇她是因為這樁婚事自動找上門，是因為我覺得唯一能確保愷撒不娶賽爾維利婭的方法，是先下手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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