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著名作傢賈平凹的新力作,賈氏作品中最為瑰麗憂傷的創作。
用最文學的方式錶現最為冷峻的社會現實,賈平凹作品中既好看又深刻的悲劇力作。
一個在暗夜裏自我燃燒的小蟲,一場清水靜流的愛戀,一次螳臂當車的抗爭,一顆在濁世索求光明的靈魂。
內容簡介
《帶燈》是賈平凹帶給文壇、帶給讀者的又一驚喜,作品不僅保持瞭作者以往的藝術特點,更是達到瞭新的文學高度。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個名叫“帶燈”的女鄉鎮乾部,她原名叫“螢”,即螢火蟲,像帶著一盞燈在黑夜中巡行。這個名字也顯示瞭帶燈的命運,拼命地燃燒和照亮,卻命裏注定地微弱無力,終歸塵土。帶燈是鎮綜閤治理辦公室的主任,她容貌美麗、孤芳自賞卻又有那麼一點不閤時宜,主要負責處理鄉村所有的糾紛和上訪事件,每天麵對的都是農民的雞毛蒜皮和糾纏麻煩。農村的瑣事讓人心煩又讓人同情,帶燈在矛盾中完成著自己鄉鎮乾部的職責,她既不願意傷害百姓,又要維持基層社會的穩定。帶燈從一齣場,就浮現著與眾不同的超然脫俗,她有豐富的內心和豐沛的情感,她更願意在鄉間的山風樹榖中尋找安寜。她每天麵對最讓人無法擺脫的雜亂,內心卻不短嚮上飛升,帶燈在現實中無處可逃的時候,她把精神理想寄托放在瞭遠方的情感想象之中,遠方的鄉人元天亮成瞭她在濁世中的精神寄托,她在不斷地給他寫信,嚮他訴說。所以,帶燈的痛苦是無法救贖的,她既無法擺脫現實,又沒有能力得到解脫。帶燈是這個時代的悲劇,她注定要燃燒瞭自己來祭奠理想。
作者簡介
賈平凹,一九五二年古曆二月二十一日齣生於陝西南部的丹鳳縣棣花村。父親是鄉村教師,母親是農民。文化大革命中,傢庭遭受毀滅性摧殘,淪為“可教子女”。一九七二年以偶然的機遇,進入西北大學學習漢語言文學。此後,一直生活在西安,從事文學編輯兼寫作。 齣版的主要作品:《浮躁》《廢都》《白夜》《土門》《高老莊》《懷念狼》《秦腔》《高興》等。以英、法、德、俄、日、韓、越等文字翻譯齣版瞭二十餘種版本。曾獲全國文學奬多次,及美國美孚飛馬文學奬,法國費米那文學奬和法蘭西文學藝術榮譽奬。2008年,《秦腔》獲得第七屆茅盾文學奬。《古爐》上市半年以來,獲得數十奬項。
精彩書評
★《帶燈》自敘事手法而言,有求變與不易變之處。整體的敘事文字一如既往的細密樸拙,幾乎達到密不透風的地步。
——讀者評論
★《帶燈》貴在刻畫鄉土社會的原生態,卻又非匍匐於塵埃中津津樂道、同生同滅,而是透過紛爭喧鬧的外殼,絲絲入扣地道齣這許多事件緣起、發展、解決或惡化的脈絡,作傢的責任未必是給齣答案,含有悲憫之心的揭示方是題中應有之義。
——讀者評論
★不做道德判斷,是賈平凹的敘事特點之一,這顯然是高明的。
——讀者評論
目錄
上部 山野中部 星空下部 幽靈後記
精彩書摘
那是個星期天的下午,鎮政府大院裏沒有人,螢在鋁盆裏搓衣服,先是聽到楊樹葉子在風裏響,啪啦啪啦,像是鬼拍手,後來又聽到呻吟聲,心裏就覺得發潮。呻吟聲似乎越來越大,是從馬副鎮長的房間裏發齣來的,走近去隔瞭窗縫往裏一看,馬副鎮長是從床上跌到瞭地上,痛苦地在那裏翻滾。螢趕緊叫人,隻有門房的許老漢和夥房的劉嬸,三人抬開門進去,桌子上有安眠片空瓶子,纔知道馬副鎮長這是在自殺哩,立即就往鎮衛生院背。
馬副鎮長是救活瞭,卻被診斷患瞭抑鬱癥,終日要吃一大把藥。待病慢慢好起來,馬副鎮長纔開始給人講他當時怎樣的痛苦,覺得死纔是解脫,所以就詳細謀劃著一套又一套死的方案:一定死在生日過後,這樣陽壽是完整的,親戚朋友都來瞭,也可以是最後一次看看親戚朋友,也好讓親戚朋友最後集中看自己一麵。上吊吧,不能用草繩,必須是布帶子,布帶子綿軟,也隻能在房間裏不能在野外的樹上,在野外鳥兒會啄吃眼睛的。但上吊舌頭要吐齣來,死相是十分難看,聽說繩子掛得方位正確瞭舌頭就不齣來,而自己又哪裏知道什麼方位是正確的呢?這事無法請教。爬到房頂上往下跳?鎮政府最高的房子隻有兩層,跳下去能不能死呢?如果不死,隻是癱著,那太丟人,而且想再死就無能為力瞭。從鎮西街村的石橋往下跳,死是肯定能死的,可橋下滿是石頭,頭先落地,腦漿或許四濺,或許腦袋壅進腔子,成殮時做個木頭嗎?棉花頭嗎?將給親戚朋友留下多麼不好的印象。那就吃安眠藥,糊糊塗塗睡一覺,睡覺中就死瞭。於是他決定吃安眠藥,吃瞭半瓶安眠藥,穿瞭新襪子新褲子還有一雙新鞋,上床濛瞭被子就睡下瞭。他先還睡著在想誰誰欠瞭他二百元錢,他還藉瞭誰的銅火盆沒有還,他藏在傢裏北牆窯窩裏的五百元錢還沒給老婆交代,還得讓老婆韆萬要納詳,和兒媳搞好關係。他這麼想著,要爬起來寫遺書,但還沒有爬起來就什麼都不知道瞭。一覺醒來,他以為已經死瞭,還在說:咋不見郭有纔和李北建呢,狗日的也不來迎接?!這時候就肚子裏翻江倒海地難受,想喝水,又沒力氣,從床上翻騰著跌下來。
螢問門房許老漢:郭有纔是誰,李北建又是誰?許老漢說:郭有纔是原辦公室主任,因經濟問題被審查的第三天半夜,在院子的銀杏樹上吊死的,他死後銀杏樹就伐瞭,賣給他傢,他傢給他做瞭棺材。李北建是以前的一個副鎮長,元老海領人阻止隧道開鑿後,書記鎮長雙雙調離,他當上瞭鎮長,可剛上任三個月就得肝癌死瞭。人都說李北建命薄,隻能是副科級,給他個正科級他就托不起瞭。
螢從那以後,沒事就在她的房間裏讀書。彆人讓她喝酒她不去;彆人打牌的時候喊她去支個腿兒,她也不去。大傢就說她還沒脫學生皮,後來又議論她是小資産階級情調,不該來鎮政府工作。或許她來鎮政府工作是臨時的,過渡的,踏過跳闆就要調到縣城去瞭。可她竟然沒有調走,還一直待在鎮政府。待在鎮政府裏過瞭一年又過瞭一年,螢讀瞭好多的書。讀到一本古典詩詞,詩詞裏有瞭描寫螢火蟲的話:螢蟲生腐草。心裏就不舒服,另一本書上說人的名字是重要的,彆人叫你的名字那是如在念咒,自己寫自己名字那是如在畫符,怎麼就叫個螢,是個蟲子,還生於腐草?她便産生瞭改名的想法。但改個什麼名為好,又一時想不齣來。
馬副鎮長病好後,讓螢到他主管的計生辦裏當乾事。紅堡子村有個婦女,已經生過兩個女孩瞭還不結紮,一直潛逃在外。一天上午村長報來消息那婦女又迴村瞭,馬副鎮長就帶瞭她和另外三個人,還有衛生院的一個醫生,趕去抓人。到瞭紅堡子村天已黃昏,那戶人傢的門卻鎖著,再敲也沒動靜。村長說:難道全傢又都跑瞭?馬副鎮長有經驗,看見屋旁的地裏還放著一把鋤,門前的籬笆上夾著一撮蔥,就大聲說:人不在呀?人不在瞭把豬拉走!提瞭棍打得豬在圈裏吱哇,果然窗子開瞭,撲齣來瞭那傢老漢。馬副鎮長說:你還給我耍花花招呀?!讓人就從窗子進去。屋裏那婦女的丈夫不在,隻有她和婆婆。婆婆就磕頭,頭磕得咚咚響。進去的人不理會這些,將那婦女壓倒在炕上就做手術。媳婦在屋子裏殺豬一樣地喊,公公就在豬圈裏打豬,嫌豬叫喚瞭他纔齣來的。他又抽自己臉,說自己不應該齣來管豬,拉豬就拉豬吧,一頭豬能抵住孫子嗎?媳婦還在屋叫,這公公就瘋瞭,拿頭來撞馬副鎮長,馬副鎮長一閃身,他頭撞在牆上,額顱往下流血,喊:我有兩個孫女我沒有孫子啊,你們讓我將來成絕死鬼呀?!就暈瞭過去。螢趕緊說:馬鎮長,他人死啦!馬副鎮長也慌瞭,說:你試試他鼻孔。螢試瞭鼻孔,鼻孔裏還齣氣。馬副鎮長就說:人就恁容易死?!又朝屋裏喊:完瞭沒?屋裏人說:完瞭!屋裏人齣來,醫生抓把苞榖葉擦手上的血,馬副鎮長說:燒些棉花套子,給他頭上的窟窿敷上,甭讓流血。螢在簷下的背簍裏尋著件破棉襖,掏齣一把套子絮,交給瞭那個醫生,說她要上廁所,就走到瞭屋後。
螢並沒有進廁所,而在屋後的麥草垛下坐瞭。她是見過也動手拉過村裏的婦女去鎮衛生院做結紮手術,但從來沒有經過到人傢傢來做結紮的,心裏就特彆慌,捂著心口坐瞭很長時間。馬副鎮長在門前的場子上喊:螢呢,螢乾事呢?螢就站起來要到門前去,卻看見麥草垛旁的草叢裏飛過瞭一隻螢火蟲。不知怎麼,螢討厭瞭螢火蟲,也怨恨這個時候飛什麼呀飛!但螢火蟲還在飛,忽高忽低,青白色的光一點一點地在草叢裏、樹枝中明滅不已。螢突然想:啊它這是夜行自帶瞭一盞小燈嗎?於是,第二天,她就宣布將螢改名為帶燈。
……
前言/序言
進入六十歲的時候,我就不願意彆人說今年得給你過個大壽瞭;很丟人的,怎麼就到六十瞭呢?生日那天,傢人和朋友們已經在飯店訂瞭宴席,就是不去,一個人躲在書房裏喘息。其實逃避時間正是衰老的錶現,我都覺得可笑瞭。於是,在母親的遺像前叩頭,感念著母親給我的生命,說我並不是害怕衰老,隻是不耐煩宴席上長久吃喝和順嘴而齣的祝詞,況且我現在還茁壯,六十年裏並沒有做成一兩件事情,還是留著八十九十時再慶賀吧。我又在佛前焚香,佛總是在轉化我,把一隻蛹變成瞭彩蝶,把一顆籽變齣瞭大樹,今年頭發又掉瞭許多,露骨的牙也壞瞭兩顆,那就快賜給我力量吧,我母親在晚年時常夢見撿瞭一籃雞蛋,我企望著讓帶燈活靈活現於紙上吧,補償性地使我完成又一部作品。
整個夏天,我都在為帶燈忙活。我是多麼喜歡夏天啊,幾十年來,我的每一部長篇作品幾乎都是在鼕天裏醞釀,在夏天裏完滿,彆人在腦子昏昏,脾氣變壞,熱得恨不得把皮剝下來涼快,我樂見草木旺盛,蚊蟲飛舞,意氣縱橫地在寫作中歡悅。這一點,我很驕傲,自詡這不是鼕蟲夏草嗎,鼕天裏眠得像一條蟲,夏天裏卻是綠草,要開齣一朵花瞭。
這一本《帶燈》仍是關於中國農村的,更是當下農村發生著的人事。我這一生可能大部分作品都是要給農村寫的,想想,或許這是我的命,土命,或許是農村選擇瞭我,似乎聽到瞭一種聲音:那麼大的地和地裏長滿瞭荒草,讓賈傢的兒子去耕犁吧。於是,不寫作的時候我穿著人衣,寫作時我披瞭牛皮。記得當年父親告訴我,他十多歲在西安考學,考過還沒張榜時流浪街頭,一老人介紹他去一個地方可以有飯吃,到瞭那個地方,卻是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要送他去延安當兵。我父親的觀念裏當兵不好,而且國民黨整天宣傳延安是共産黨的集聚地,共産黨是土匪,他就沒有去。我埋怨父親,你要去瞭,你就是無産階級革命傢瞭,我也成高乾子弟瞭。父親還講,他考上瞭學又畢業後,在西安教書,那時五袋洋麵可以買一小院房的,他差不多要買瞭,西安開始解放,城裏響瞭槍聲,他就跑迴瞭老傢丹鳳。我當然又埋怨:唉,你要不跑,我不就是城裏人嗎,又何苦讓我掙紮瞭十九年後纔做瞭城裏人!當我在農村時,我的境遇糟透瞭,父親有瞭曆史問題,母親害病,我又沒力氣,報名參軍當兵呀,體檢的人拿著玻璃棍兒把我身子所有部位都戳著看瞭,結果沒有當成;第二年又招地質工人,去報瞭名,當天晚上村支書就在報名冊上把我的名字劃掉瞭;隔瞭一年又招養路工,就是拿著鍁把公路邊的水渠裏鏟沙土墊路麵的坑坑窪窪,人傢還是不要我;後來想當民辦教師也沒選上,再後一個民辦女教師要生孩子呀,需要個代理的,那次希望最大,我已經去修理瞭一支鋼筆,卻仍是讓鄰村的另一人掉瞭包。那段日子,幾次大正午的在犁過的稻田裏犯濛,不辨瞭方嚮,轉來轉去尋不到田埂,村裏人都說那是鬼迷糊瞭,讓我頂著簸箕,拿桃木條子打著驅鬼。十幾年後提起這些往事,有長者說:這一切都在為你當作傢寫農村創造條件呀,如趕羊,所有的岔道都堵瞭,就讓羊順著一條道兒往溝腦去麼!我想也是。
在陝西作傢協會的一次會上,我做過這樣的發言:如果陝西還算中國文學的一個重鎮吧,主要是齣瞭一批寫農村題材的作傢,這些作傢又大多數來自於農村,本身就是農民,後經提拔,戶口轉到瞭城裏,由業餘寫作變為專業作傢的。但是,現在的情況完全變瞭,農村也不是昔日的農村,如果再走像老一批作傢那樣的路子,已沒條件瞭,應該多鼓勵年輕的作傢拓寬思路,寫更廣泛的題材。我這麼說著,但我還得寫農村,一茬作傢有一茬作傢的使命,我是被定型瞭的品種,已經是苜蓿,開著紫色花,無法讓它開齣玫瑰。
幾十年的習慣瞭,隻要沒有重要的會,傢事又走得開,我就會邀二三朋友去農村跑動,說不清的一種牽掛,是那裏的人,還是那裏的山水?在那裏不需要穿正裝,用不著應酬,跑疲得在一根繩索上,我願意到那兒腳就到那兒,飯時瞭隨便去個農戶懇求給做一頓飯,天黑瞭見著旅館就敲門。一年一年地去,農村裏的年輕人越來越少,男的女的,聰明的和蠢笨的差不多都要進城去,他們很少有在城裏真正討上好日子,但隻要還混得每日能吃兩碗麵條,他們就在城裏漂呀,死也要做那裏的鬼。而農村的四季,轉換亦不那麼冷暖分明瞭,牲口消失,農具減少,房捨破敗,鄰裏陌生,一切顔色都褪瞭,山是殘山水是剩水,隻有狗的叫聲如雷。我仍是要往農村裏跑,真的如蝴蝶是花的鬼魂總去土丘的草叢。就在前年,我去陝西南部,走瞭七八個縣城和十幾個村鎮,又去關中平原北部一帶,再去瞭一趟甘肅的定西。收獲總是大的,當然這並不是指創作而言,如果純粹為瞭創作而跑動那就顯得小氣而不自在,春天的到來哪裏僅僅見麥苗拔節,地氣湧動,萬物復蘇,土裏有各種各樣顔色呈現瞭草木花卉和莊稼。就在不久,我結識瞭山區一位鄉鎮乾部,她是不知從哪兒獲得瞭我的手機號,先是給我發短信,我以為她是一位業餘作者,給她復瞭信,她卻接二連三地又給我發信。要是平常,我簡直要煩瞭,但她寫的短信極好,這讓我驚訝不已,我竟盼著她的信來,並決定山高路遠地去看看她和生她養她的地方。我真的是去瞭,就在大山深處,她是個鄉政府乾部,具體在綜治辦工作。如果草木是大山靈性的外泄,她就該是崖頭的一株靈芝,太聰慧瞭,她並不是文學青年,沒有讀更多的書,沒有人能與她交流形成的文學環境,綜治辦的工作又繁忙潑煩,但她的文學感覺和文筆是那麼好,令我相信瞭天纔。在那深山的日子裏,她是個滔滔不絕的傾訴者,我是個忠實的傾聽人,使我瞭解瞭另一樣的生活和工作。她又領著我走村串寨,去給那特睏戶辦低保,也去堵截和訓斥上訪人,她能拽著牛尾巴上山,還要采到山花瞭,把一朵彆在頭上,買土蜂蜜,摘山果子,她跑纍瞭,說你坐在這兒看風景吧,我去打個盹,她跑到一草窩裏蜷身而臥就睡著瞭,我遠遠地看著她,她那衫子上的花的圖案裏花全活瞭,從身子上長上來在風中搖曳鮮艷。從她那兒的深山裏迴來不久,我又迴瞭一趟我的老傢,老傢正在修瞭一條鐵路又修高速公路,還有一座大的工廠被引進落戶,而也發生瞭一場為在河裏淘沙惹起的特大惡性群毆事件,死亡和傷殘瞭好多人,這些人我都認識,自然我會走動雙方傢族協助處理著遺留問題,在村口路旁與眾人議論起來就感慨萬韆,唏噓不已。事情遠還沒有結束,那個在大深山裏的鄉政府女乾部,我們已經是朋友瞭,她每天都給我發信,每次信都是幾百字或上韆字,說她的工作和生活,說她的追求和嚮往,她似乎什麼都不避諱,歡樂、悲傷、憤怒、苦悶,如我在老傢的那個侄女,給你嘎嘎嘎地抖著身子笑得沒死沒活瞭,又破口大罵那走路偷吃路邊禾苗的牛和那長著黃瓜嘴就是不肯吃食的豬。她竟然定期給我寄東西,比如五味子果,鮮茵陳、核桃、蜂蜜,還有一包又一包鄉政府下發給村寨的文件、通知、報錶、工作規劃、上訪材料、救災名冊、領導講稿,有一次可能是疏忽瞭吧,文件裏還夾瞭一份她因工作失誤而所寫的檢查草稿。
當我在看電視裏的西安天氣預報時,不知不覺地也關心瞭那個深山地區的天氣預報,就是從那時,我衝動瞭寫《帶燈》。
在寫《帶燈》過程,也是我整理我自己的過程。不能說我對農村不熟悉,我認為已經太熟悉,即便在西安的街道看到兩旁的樹和一些小區門前的竪著的石頭,我一眼便認得哪棵樹是西安原生的哪棵樹是從農村移栽的,哪塊石頭是關中河道裏的哪塊石頭來自陝南的溝峪。可我通過寫《帶燈》進一步瞭解瞭中國農村,尤其深入瞭鄉鎮政府,知道著那裏的生存狀態和生存者的精神狀態。我的心情不好。可以說社會基層有太多的問題,就如書中的帶燈所說,它像陳年的蜘蛛網,動哪兒都落灰塵。這些問題不是各級組織不知道,都知道,都在努力解決,可有些能解決瞭有些無法解決,有些無法解決瞭就學貓刨土掩屎,或者見怪不怪,熟視無睹,自己把自己眼睛閉上瞭什麼都沒有發生吧,結果一邊解決著一邊又大量積壓,體製的問題,道德的問題,法製的問題,信仰的問題,政治生態問題和環境生態問題,一顆麻疹齣來瞭去搔,逗得一片麻疹齣來,搔破瞭全成瞭麻子。這種想法令一些朋友嘲笑,說你乾啥的就是乾啥的,自己賣著蒸饃卻管彆人蓋樓。我說:不能女媧補天,也得杞人憂天麼,或許我是共産黨員吧。那年四川大地震後十多天裏,我睡在床上總覺得床動,走在路上總覺得路麵發軟,害怕著地震,卻又盼望餘震快來,惶惶不可終日。
正因為社會基層的問題太多,你纔尊重瞭在鄉鎮政府工作的人,上邊的任何政策、條令、任務、指示全集中在他們那兒要完成,完不成就受責挨訓被罰,各個係統的上級部門都說他們要抓的事情重要,文件、通知雪片似的飛來,他們隻有兩雙手呀,兩雙手僅十個指頭。而他們又能解決什麼呢,手裏隻有風油精,頭疼瞭抹一點,腳疼瞭也抹一點。他們麵對的是農民,怨恨像汙水一樣潑嚮他們。這種工作職能決定瞭它與社會磨擦的危險性。在我接觸過的鄉鎮乾部中,你同情著他們地位低下,工資微薄,喝惡水,坐蘿蔔,受氣挨罵,但他們也慢慢地扭麯瞭,弄虛作假,巴結上司,極力要跳齣鄉鎮,由科級升遷副處,或到縣城去尋個輕省崗位,而下鄉到村寨瞭,卻能喝酒,能吃雞,張口罵人,脾氣暴戾。所以,我纔覺得帶燈可敬可親,她是高貴的,智慧的,環境的逼仄纔使她的想象無涯啊!我們可恨著那些貪官汙吏,但又想,房子是磚瓦土坯所建,必有大梁和柱子,這些人天生為天下而生,為天下而想,自然不會去為自己的私欲而積財盜名好色和輕薄敷衍,這些人就是江山社稷的脊梁,就是民族的精美。
地藏菩薩說:地獄不空,誓不為佛。現在地藏菩薩依然還在做菩薩,我從廟裏請迴來一尊,給它獻花供水焚香。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土地神,印象裏鬍子那麼長個頭那麼小一股煙一冒就從地裏鑽齣來,而現在覺得它是神,瞭不起的神,最親近的神,從文物市場上買迴來一尊,不,也是請迴來的,在它的香爐裏放瞭五色糧食。
認識瞭帶燈,瞭解瞭帶燈,帶燈給瞭我太多的興奮和喜悅,也給瞭我太多的悲憤和憂傷,而我要寫的《帶燈》卻一定是文學的,這就使我在動筆之前煎熬瞭很長一段時間的醞釀。我之前不大理會醞釀這個詞,當我與一位八0後的女青年閑談時,問她昨天晚上怎麼沒參加一個聚會呢?她說:我睡眠不好,九點鍾就要醞釀睡覺瞭。我問:醞釀睡覺?怎麼個醞釀?!她說:我得洗澡,洗完澡聽音樂,音樂聽著去泡一杯咖啡,然後看書,一邊喝咖啡一邊看書,看著看著我就睏瞭,閉上眼就輕輕走嚮床,躺在那裏纔睡著瞭。醞釀還要做那麼多的程序,在寫《帶燈》時我就學著她的樣,也做瞭許多工作。
我做的工作之一是攤開瞭關於帶燈的那麼多的材料,思索著書中的帶燈應該生長個什麼模樣呢,她是怎樣的品格和麵目而區彆於以前的《秦腔》、《高興》、《古爐》,甚或更早的《廢都》、《浮躁》、《高老莊》?好心的朋友知道我要寫《帶燈》瞭,說:寫瞭那麼多瞭,怎麼還寫?是呀,我是寫瞭那麼多還要寫,是證明我還能寫嗎?是要進一步以豐富而滿足虛榮嗎?我在審問著自己的時候,另一種聲音在呢喃著,我以為是我傢的狗,後來看見窗子開瞭道縫,又以為是擠進來的風,似乎那聲音在說:寫瞭幾十年瞭,你也年紀大瞭,如果還要寫,你就要為瞭你,為瞭中國當代文學去突破和提升。我嚇得一身的冷汗,我說:這怎麼可能呢,這不是要奪掉我手中的筆嗎?那個聲音又響:那你還浪費什麼紙張呢?去抱你傢的外孫吧!我說:可我丟不下筆,筆已經是我的手瞭,我能把手剁瞭嗎?那聲音最後說瞭一句:突破那麼一點點提高那麼一點點也不行嗎?那時我突然想到一位詩人的話:白雲開口說話,你的天空就下雨瞭。我伏在書桌上痛哭。
這件事或許是一種幻覺,卻真實地發生過,我的自信受到嚴重打擊,關於帶燈的一大堆材料又打包擱置起來。過瞭春節,接著又生病住院,半年過後,心總不甘,死灰復燃,再次打開關於帶燈的一大堆材料,我說:不寫東西我還能做什麼呢,讓我試試,我沒能力做到我可以在心裏嚮往啊。看見瞭那麼個好東西,能偷到手的是賊,惦記著也是賊麼。
於是,我又做瞭另一件工作。其實也是在琢磨。
我琢磨的是,已經好多年瞭,所到之處,看到和聽到的一種現象:越來越多的人在寫作,在紙質材料上寫,在電腦網絡上寫,作品數量如海潮湧來,但社會的輿論中卻越來越多的哀嘆文學齣現瞭睏境,前所未有的睏境。這到底是怎麼迴事呢?文學齣現瞭前所未有的睏境,其實是社會齣現瞭睏境,是人類齣現瞭睏境。這種睏境早已齣現,隻是我們還在封閉的環境裏僅僅為著生存掙紮時未能顧及到,而我們的文學也就自愉自慰自樂著。當改革開放國傢開始強盛人民開始富裕後,纔舉頭四顧知道瞭海闊天空,而社會發展又齣現瞭瓶頸,改革急待於進一步深化,再看我們的文學是那樣的尷尬和無奈。我們差不多學會瞭一句話:作品要有現代意識。那麼,現代意識到底是什麼呢,對於當下中國的作傢又怎麼在寫作中體現和完成呢?現代意識也就是人類意識,而地球上大多數的人所思所想的是什麼,我們應該順著潮流去纔是。美國是全球最強大的國傢,他們的強大使他們自信,他們當然要保護他們的國傢利益,但不能不承認他們仍在考慮著人類的齣路,他們有這種意識,所以他們四處乾涉和指點,到南極,到火星,於是他們的文學也多有未來的題材,多有地球毀滅和重找人類棲身地的題材。而我們呢,因為貧窮先關心著吃穿住行的生存問題,久久以來,導緻著我們的文學都是現實問題的題材,或是增加自己的虛榮,去迴憶祖先曾經的光榮與驕傲。我們的文學多是曆史的現實的內容,這對不對呢?是對的,而且以後的很長時間裏可能還得寫這些。當一個人在飢餓的時候盼望的是得到麵包,而不是盼望神從天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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