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第二屆“華文推理大奬賽”新人奬得主陸鞦槎
新銳作者的長篇力作
驚艷原創推理圈的“炫學”奇書
漢風楚韻雲夢浮生
悠悠《離騷》辭,隱藏著屈原身份的大秘密?
楚地的祭禮宗法,竟牽扯齣屠滅全族的血腥命案!
內容簡介
“從初讀《離騷》,到通讀屈原的全部作品,結閤種種資料的記載來分析,在我看來,屈原的身份並不僅僅是士大夫,同時也是參與楚國國傢祭祀的巫女,而且是自幼身著男裝直至暮年的巫女。”
天漢元年,初次探訪楚地雲夢澤的長安豪族之女於陵葵,就以上述觀點驚動瞭曾經執掌楚國國傢祭祀的觀氏一族。由於傢族世代傳下來的規矩,身為長女的於陵葵將作為主持傢中祭祀的“巫兒”,終生不得齣嫁。此番造訪,她與觀氏傢族的幺女觀露申一直關係緊張,而突然發生的連續命案,更令露申懷疑,這個外族人就是一切噩夢的源頭。究竟誰纔是幕後黑手?凶手的動機究竟是與祭祀活動有關,還是與四年前觀氏一族的血案有關?賭上傢族的名譽,於陵葵決意找齣真凶……
作者簡介
陸鞦槎,一九八八年生於北京,復旦大學古籍所古典文獻學專業碩士畢業。在校期間為復旦大學推理協會成員。現旅居日本金澤。曾憑藉短篇《前奏麯》摘獲第二屆“華文推理大奬賽”新人奬,並在主辦方《歲月·推理》雜誌不定期發錶同名偵探係列作品。嗜讀日係推理,深受三津田信三、麻耶雄嵩、法月綸太郎、米澤穗信、加納朋子等人的影響。深信推理小說能窮究人類的智識與非理性,自有其價值,不能為純文學及其他小說類型所取代。雖係舶來,於現代社會中又未嘗不是一種必需品。故發願弘敷此道,以為畢生誌業。
精彩書評
伏綫流、意外的凶手、反轉都有瞭,相當精彩!玄學部分,讓我産生瞭脫離推理圈加入國學圈的衝動。
——張舟(著名推理譯介人)
精彩書摘
天漢元年,暮春的夕照下,持弓少女在雲夢的荒原上射殺野雉。她上衣長襦,下著大袴,背負兕皮箭箙,儼然一副武人模樣。一名當地的少女傍她立在樹陰裏,身著襜褕,忍著傍晚的酷熱,手裏則提著被友人射殺的獵物。
少女手中的弓是父親贈與她的,由長安的工匠依照古法製成。造齣一支這樣的弓,要耗費一年以上的時間。主乾用的是東海郡齣産的柘木,在深鼕斫成。開春之後,將前一年鞦天采下的牛角浸泡處理,以備使用。又在夏日將麋鹿的筋精心鞣製。入鞦,把處理好的牛角和鹿筋用硃紅色的膠粘閤在柘木的內外,再纏上絲綫、塗上漆,並放置一個鼕天讓膠和漆都凝固下來。
她一直很珍視這件禮物,習射時總是小心珍護,不讓它染上汙滓。用它射殺活物,這卻是頭一遭。起初,她還未能領悟射擊移動目標的技巧,因而放空瞭幾箭,還惹來瞭友人的一番恥笑。就在對方的笑聲仍迴蕩在林間的時候,第一隻犧牲品的血就飛濺在瞭鮮紅的藑茅花上。
持弓的少女自小生長在長安。京畿一帶的山林大都已被劃歸皇室。是故,她雖然從某位故將軍那裏學瞭一手射術,卻罕有發揮的機會。如今日這般恣意地射獵,正是她的一樁夙願。
更何況這一帶原本就是楚王的獵場。
當初,每到厲兵講武的初鼕時節,楚王便會乘著綴以玉飾的戰車,手持雕弓與勁箭,率眾射殺遊走林間的異獸。一時箭如雨下,血肉橫飛。獵物身中數箭、倒地不起之後,又免不瞭要遭受車輪的碾壓和步兵的踐踏。肥美的嫩肉未經品嘗,便碎在瞭泥裏。一番殺戮之後,楚王滿意地放下弓矢,欣賞著遍地屍骨和意猶未盡的兵士。身著薄如朝霧的縠衫的少女們就在刺鼻的腥風中起舞。她們的衣擺垂在地上,立刻就染上瞭血汙……
隻是到瞭頃襄王二十一年的時候,秦將白起率軍攻陷郢都,雲夢澤也鏇即淪陷。此後,秦國在此設立南郡,並開放山禁。又專門設瞭“雲夢官”一職對此地進行管理。百餘年之後,雲夢的平坦處早已被墾為農田,隻剩下些峻阪甌臾,因其險峻而保存瞭原有的麵貌,至今仍留供鄉野人樵采狩獵。
“我聽說儒者隻用鈎子釣魚而從不撒網捕魚,打獵也從不射已經還巢的鳥。小葵既然尊崇儒術,恐怕不該這樣大行殺戮吧?”
身著襜褕的本地少女一麵撿起剛剛斷氣的野雉,一麵埋怨道。說著,她鄙夷地被過臉去,卻仍牢牢地握著那隻被人射殺的野雉。實際上,當來自長安的於陵葵提議說要射幾隻野雉來下酒時,露申那並不怎麼巧佞的舌頭下麵也多少分泌瞭些許唾液。而箭鏃刺進野雉的羽毛和脂肪裏的瞬間,她心裏也並沒有激起多少憐憫之情。
她會這麼說,或許隻是因為自己不會拉弓射箭,總覺得在這方麵落在瞭小葵後麵,心裏不甘。而實際上,她與葵的這場以全敗告終的比試,此時纔剛剛拉開帷幕。
未來等待著她的,仍是無盡的懊喪與自卑。
“露申大概不知道吧,”葵總是以這句話引齣話題,而露申也總是對她要講的內容一無所知。“就是這位‘釣而不綱,弋不射宿’的老夫子,在馬廄失火之後隻是問瞭一句‘傷人乎’,根本就不管馬的死活。露申若對人類的食物抱有同情,何必陪我來狩獵呢?”
“我隻是遵照父親的命令為你帶路罷瞭,沒曾想要做你的幫凶。”
兩名少女明明是午前纔初見的,現在卻像老友一般爭論瞭起來。
“和你說的恰恰相反,射術不隻是殺戮的技術,根據禮書的說法,‘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諸己,己正而後發,發而不中,則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比起對抗性的格鬥術,射術在很大程度上並非同對手較量,而是在同自己比賽,從而剋服自身的弱點,達到‘仁’的境界。”
“說得那麼玄妙,小葵還是早些正視血淋淋的現實吧。看看這些屍體和留在上麵的緻命傷,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仁’嗎?假如隻是追求德行,那麼對著鵠的練習、比試就好瞭,何苦要屠戮生靈呢?說到底,你不過是貪戀野味,還要扯齣一番大道理替自己狡辯,這就是你們長安人的習性嗎?”
“說起來,露申既然是本地人,應該知道‘雲夢澤’何以謂之為‘澤’吧?”
“當然知道瞭。我學問雖然不如你,至少也是貴族之後,怎麼可能連這點常識都沒有。”露申氣得鼓起瞭臉頰,心裏卻仍沒什麼底氣,“雲夢多湖泊,水係發達,因而被稱為‘雲夢澤’。”
聽完露申的答案,葵忍不住笑齣瞭聲音。
“這隻是流俗的說法罷瞭,望文生義,難免要被通儒恥笑。”
“那你們‘通儒’會怎樣解釋呢?”
“澤,擇也。”葵一字一頓地解釋道,“禮書裏麵說,‘天子將祭必先習射於澤。澤者,所以擇士人也’。換言之,像我這樣能在‘澤’射中獵物的人,纔有資格參與祭祀。雲夢雖然不乏湖澤,但直至今日仍有不少未經開墾的山林,鳥獸萬端鱗崒,雜走其中,乃一處絕佳的獵場。難得來訪,雖然這裏早已不復有楚王行獵時的規模,但目及風物,當年激壯的情形也可以想見一二瞭。我自然也要追踵古人,射幾隻野雉迴去留作紀念。”
“說到底還不是為瞭吃肉……”
說著,她掂量瞭一下提在手裏的獵物——應該能成為一頓美餐。
“露申說得好像自己沒吃過野雉肉一般。”葵從身後抽齣一支箭,不懷好意地笑瞭,“反正,像露申這樣笨手笨腳的人,也根本射不中移動的目標吧?”
“使用弩機的話,我也能射得到。”
觀氏一族隱居在山野裏,為防備猛獸,在武藝的研習上未曾怠慢過。即使是不便使用短兵器的婦孺,也會時常練習使用弩機。
“哼,弩機嗎?”葵的不屑之情溢於言錶,連駑鈍的露申都覺察到瞭。“如果武器也有君子和小人之分的話,弩機無疑是小人纔應該使用的。露申,你好歹也是貴族之後,不要碰這種作踐自己、侮沒先人的東西為好。”
“弩機有什麼不好嗎?小葵為什麼要這麼排斥它?”露申反駁道,“我聽說,即使是齣身善射世傢的李廣將軍,指揮的作戰也總是‘韆弩俱發’。他的射術肯定遠遠在你之上,也沒有禁止麾下的士兵使用弩機啊。”
“李廣將軍是我最仰慕的武人,可惜我生得太晚,沒法嚮他當麵求教。你說得對,他一直指揮士兵用弩機射殺匈奴人,畢竟弩機比起弓矢要更有效率。弩機發射的速度更快、更能節省士兵的體力,並且較弓箭更易上手。隻要做過最低限度的訓練,就能發揮齣最大限度的威力。更何況,即使是最驍勇的猛將,至多也隻能拉得動三石不到的弓,而弩機的強度很輕易就能達到四石以上。”
“所以說……”
“所以說它纔是最適閤下等人使用的武器。”說著,葵側過臉,又故意瞥瞭露申一眼,“我剛發現,自己麵前就站著這樣一個隻配使用弩機的下等人。”
“你費瞭那麼多工夫練習拉弓射箭,彆人隻要輕輕扣動弩機的懸刀就能比你射得更遠、更準,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優越感到底來自哪裏?手裏握著被時代淘汰的破爛,還滿口‘貴族’‘君子’‘通儒’,說到底也不過是一種自我哀憐吧?”
“是啊,我和你的祖先一樣,都注定會被世人恥笑的。我是一個過時的人,嚮往古人的智慧和風姿,沒法認同當下流行的東西。”葵說著,垂在天際的彤雲也一瞬間黯淡瞭下來。“反正,這是你們的時代,不是我的。”
“小葵……”
見她如此沮喪,露申一時手足無措。盡管她明明知道自己恰恰就是葵所謂的“下等人”,心裏雖然多少有些不快,卻也並沒有湧起多少反感的情緒。她也深知,自己的學識和技藝無疑是有辱先人的。
當然,關於自己的祖先,她所知道的並不多。
“說起來,”葵似乎想起瞭什麼。那道適纔隨著暮雲變得黯淡瞭些許的光,此時又在她眼中重新燃起。“露申從小住在這附近,是否讀過司馬相如的《子虛賦》?裏麵寫到,楚國的使者子虛齣訪齊國並跟隨齊王畋獵之後,就講起瞭雲夢的事情。”
“並沒有讀過。”
“《子虛賦》裏麵是這樣描述雲夢的,”葵緩緩地吟誦道——
雲夢者,方九百裏,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岪鬱,隆崇嵂崒。岑崟參差,日月蔽虧。交錯糾紛,上乾青雲。罷池陂陀,下屬江河。其土則丹青赭堊,雌黃白坿,锡碧金銀。眾色炫耀,照爛龍鱗。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瑉昆吾,瑊玏玄厲,碝石碔砆。其樂則有蕙圃,蘅蘭芷若,芎藭菖蒲,江蘺蘼蕪,諸柘巴苴。其南側有平原廣澤,登降陁靡,案衍壇曼。緣似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則生葴菥苞荔,薛莎青薠。其埤濕則生藏茛蒹葭,東蘠雕鬍。蓮藕觚盧,庵閭軒芋。眾物居之,不可勝圖。其西則有湧泉清池,激水推移,外發芙蓉菱華,內隱巨石白沙;其中則有神龜蛟鼉,玳瑁鱉黿。其北則有陰林:其樹楩柟豫章,桂椒木蘭,檗離硃楊,樝梨梬栗,橘柚芬芬;其上則有鵷鶵孔鸞,騰遠射乾。其下則有白虎玄豹,蟃蜒貙犴……
“在我聽來,這文章簡直是用翻譯九次纔能聽懂的異國語言寫成的。”
“這裏寫的都不過是雲夢一帶的風土和物産罷瞭。露申還真是對自己齣身的文化一無所知呢。”葵嚮前邁齣一步,背對著露申說道,“我雖然生長在長安,卻是齊人之後。但我的祖先可不像你的那樣榮顯。的確,我的傢族因為經商,在地方上本就是豪強,又在元朔二年的時候因傢資達三百萬以上而被遷至茂陵邑。在故土的時候,周圍的人都知道我這一族在早先時候不過是齊國的賢者於陵仲子的傢僕。於陵仲子一生絜行,拒絕他人最低限度的恩惠,結果不知所終,也有傳言說是餓死瞭。後來我的祖先就僭用瞭他的姓氏。遷到長安之後,從我父輩開始,就欺騙彆人說我們是於陵仲子的後人。可是,誰也不會相信那樣清貧的聖賢,會有這種一身銅臭的後代。”
說到這裏,她落寞地笑瞭。
“所以小葵纔會討厭齣身舊貴族傢庭的我嗎?”
“並沒有討厭你。隻不過,多少有些妒忌罷瞭。倘使我也有這樣的齣身該多好。不管我怎樣窮究經書、研習武道,如何在德行和言語上模仿古代的賢人,這個齣身總是沒法改變的。我的體內流的,畢竟還是臣僕的血液。而且從小生活在那種豪奢的環境裏,我自己身上也不免沾染瞭很多與古禮相悖的壞習氣,因而做過一些行不由徑的勾當。來雲夢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倘使我齣生在觀氏這樣的舊貴族傢庭裏就好瞭。可是結果……”
“結果我這個名門之後卻讓你失望瞭,是嗎?”
“是啊,我真的很失望。”葵毫不避諱地迴答道,“我原本以為,在這樣一個墮落的時代,唯有你們這些舊貴族是可以信賴的。我以為你們身上仍會保存那些我所嚮往的東西,能讓我進一步瞭解那個久已滅亡的楚國。可是你,不僅對古代知之甚少,對於我們這個時代的事情也幾乎一無所知。你比我在長安的那幫損友更貧乏、無趣,我和她們還能聊一聊時下最流行的珍玩和文章。可是和你,我真的無話可說……”
聽到這裏,露申沉默瞭許久。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同一個鄉野村婦的最大區彆,並不在是否識文斷字,而在於自己不能做農活。強忍著屈辱的淚水,露申死命地捏住襜褕的襟口,試圖平復急促的呼吸。
“或許應該讓若英姐來陪你。她是傢族裏最懂古禮的人。”
“你說的,是你的堂姐觀若英嗎?她不是和我們同歲嗎,為什麼會是觀傢最懂古禮的人?”
“因為父親並不是傢裏的長子,對傢傳的知識學得很粗疏。直到四年前,觀氏的傢主還不是他,而是無咎伯父。禮器原本也都放在無咎伯父那裏,祭祀也一直由他和上沅哥主持。他們的學問足以指導太學裏的博士,也的確經常有學者會寫信嚮叔父求教,而叔父往往讓上沅哥替他作答。但是,在四年前,他們都不在瞭,恐怕許多古禮也因此失傳瞭吧。”說著,露申把眉頭皺得更緊瞭一些,“伯父和上沅哥都死在那一晚,隻有若英姐活瞭下來。”
“那天發生瞭什麼?”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瞭什麼,”露申如實迴答,卻讓葵更加睏惑瞭,“隻是,大傢都死瞭,而已。”
“是說你伯父一傢?”
“伯父、伯母、上沅哥還有隻有六歲的堂弟,都死在瞭傢裏。當時若英姐碰巧在我傢,纔躲過一劫。是芰衣姐發現瞭屍體。”說到這裏,她突然意識到一點,“是啊,芰衣姐也已經不在瞭……”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為什麼說自己‘不知道到底發生瞭什麼’?”
“小葵還真是過分,談到這麼悲傷的話題,也根本不想著安慰我一句,還自顧自地問個不停。”露申終於流淚瞭,“我們真的不知道事情的經過,芰衣姐過去的時候,慘劇已經發生瞭。而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誰,他又是齣於怎樣的理由,纔做齣瞭那麼殘忍的事。那天的事,還留有很多難解的謎團。小葵這麼聰明,又見過世麵,說不定能給齣答案。”
“方便的話,能不能為我講講你所知道的?”
“好的。”露申點瞭點頭,“但願我能講下去……”
說著,她又用衣袖擦瞭擦眼淚,將視綫投嚮樹林深處。那裏似乎空無一物,又仿佛有什麼潛藏在巨大樹冠投下的陰影之中。落日繼續下沉,陰影一寸寸地嚮葵的腳邊蔓延。露申隱隱地希望,自己能在長庚星升起之前講完這個故事。
2
早春徒有其名。
風在山榖間迴蕩之際,寒意仍不免滲進每個人的骨髓。
即便是平日以勤勉著稱的觀芰衣,此時也隻是枯坐在主屋鋪設有莞席的地闆,倚著憑幾,在膝頭攤開一捲琴譜,和睡意做著鬥爭。她身上披著厚實的衣物。悠遠的樂音在芰衣的腦海裏奏響,凍得僵直的指尖卻絲毫沒有動彈的意思。
芰衣眨眼愈發貧乏,而每次闔上眼睛的時間也在漸漸增加。因為尚未把新學的麯子溫習一過,她並不想迴房間就寢。
最終打破她的睡意的,是一陣叩門聲。
院門距離主屋約有三十步的距離,雖然風勢未殺,叩門聲仍清晰可辨。叩擊聲並不重,卻異常急促。
起身將長衣草草整理瞭一番之後,芰衣離開主屋,奔嚮院門。
日落之後,下過一陣細雪,山脊和平地都被染成瞭銀白色。芰衣傢的庭院也不例外,盡管星月都被陰雲遮去瞭蹤影,投到院子裏的就隻有主屋幽微的燭火,卻也將那薄薄的一層積雪映得如月光般明澈。
或許是聽到瞭腳步聲的緣故,門外的人不再叩門,對方的喘息聲終於傳到瞭芰衣的耳中。做齣一番猜測之後,芰衣試探著問瞭一句:
“……若英?”
“芰衣姐……”
觀芰衣急忙拆下門閂,打開院門。
當時隻有十三歲的觀若英一瞬間撲倒在她懷裏,一副魂不守捨的樣子。芰衣將癱軟無力的堂妹攙迴主屋時,父親觀無逸和胞妹江離也趕瞭過來。
觀無逸問若英發生瞭什麼,她卻把臉埋在芰衣的兩臂裏,瑟縮著不能迴答。無奈之下,隻好由芰衣貼在她耳邊發問,若英纔以遊絲一般縴弱的聲音道齣瞭實情。
“被父親……打瞭……”
此時芰衣纔注意到,明明是這樣的天氣,若英卻隻穿瞭一件單衣。並且,貼在若英背部的素繒浸著血跡。
她請求父親讓若英留宿,得到同意之後,便扶著堂妹前往自己的房間。從主屋過去尚有一段路,她隻好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若英身上。又差遣江離去替若英取些替換的衣物過去。
迴到住所,芰衣幫若英脫下衣服,稍事查驗。隻見若英身上,自脊背到大腿中段,都密布著笞責的傷痕。若英的皮膚簡直就像是她剛剛披在身上的那塊素繒,笞痕則像是交叉在一起的經緯綫。傷得較重的地方皮肉已綻開,輕處也瘀青並腫起。
觀無咎伯父對待子女的確過於嚴厲瞭,若英也的確是個叛逆的孩子。她自小便同兄長一起學習祭祀的技術,並被寄望日後能成為參與漢王朝國傢祭祀的巫女。
在芰衣的印象裏,這樣的責打已經不是第一次瞭。伯父的怒氣總是難以平息,往往不僅要痛打若英,還要將她在主屋後麵的倉庫裏關上一夜纔肯罷休。若英的哥哥觀上沅從小也受的是這樣的棍棒教育,最終養成瞭怯懦的性格,對於父親的意誌不敢有絲毫的忤逆。
相比之下,芰衣的父親觀無逸對待膝下三個女兒的態度則要溫和得多。這可能與觀無咎是兄長、自幼便以觀氏的正統繼承人自居有關。職是之故,觀無咎治學極其刻苦,不僅深諳楚地的古禮,對儒傢的禮書也多有涉獵。而身為次子,觀無逸則多少有些對不起自己的名字,年輕時輕俠好交遊,蹉跎瞭很多時間。
“若英是偷偷跑過來的吧?”
芰衣一麵幫她擦拭著傷口,一麵問道。
忍著痛的若英隻是微微頷首。芰衣見狀不禁落淚。鹹澀的淚水滴在傷口上,若英輕輕地“嗯”瞭一聲,芰衣分不清那是呻吟,還是對自己流露齣的同情錶示肯定。無奈自己終究無法改變若英的命運,隻能坐視她遭受這樣的苦難。
“伯父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你?”
芰衣近乎無意識地問道。若英這次搖瞭搖頭,或許錶示“不知道”,或許錶示“不想說”,芰衣也不明白她的意思。終於,若英也哭泣瞭起來。屋外尚無蟲鳴,隻有風聲與她們的啜泣相應和。
“難道伯父他又將你關在倉庫裏瞭?”
“一直都把我……”
這時,次女江離抱著帶給若英的衣物進入房間。
那年芰衣十六歲,江離十四。
身為堂姐的江離總被父母要求要照顧若英,而若英的父親卻教導女兒要謹遵長幼之序。結果兩個女孩都選擇瞭有利於自己的說法,自小江離就總以長者自居欺負若英,若英則毫不留情地對江離展開反攻。江離在許多方麵都很像自己的父親無逸,並不怎麼擅長祭祀的技術,所以在若英麵前稍稍有些自卑。然而她掩飾自卑的方式卻是更加變本加厲地與若英作對。
事發前三個月,江離因為執禮的姿勢被若英嘲笑,賭氣之餘,竟嚮伯父說起若英的壞話,結果害得若英當晚被父親痛打瞭一頓。若英也知道自己挨打是因為江離挑撥,所以這三個月以來都刻意避開江離,未曾與她講過一句話。
江離走進房間,若英依舊毫無反應,隻是用那件原本穿在身上的長衣擋在胸前,不願讓江離看到她尚在發育的身體。江離上前,握住若英抓著衣物的手,一再說著道歉的話語。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若英聽到江離的道歉,卻驚恐地閉上瞭眼睛。恐怕她剛剛被笞責的時候,也一再重復著“對不起”來討饒,聽到這個詞又激起瞭不快的迴憶。
芰衣認為這是促使兩人和解的最好機會,正好清理傷口的工作也完成瞭,便囑托妹妹好好照顧若英,還說自己要嚮伯父通報這件事情,不讓他們一傢過於擔心若英的事情。芰衣又讓若英放心,說自己會請求伯父允許她在這邊留住幾天。
“不要去……”
芰衣並沒有聽從若英的挽留,消失在門的另一邊。江離則默默地幫若英換上柔軟的衣物。實際上,芰衣去世之後,也一直是江離在照顧若英。
嚮父親說明情況後,芰衣便取瞭一盞行燈,嚮伯父傢走去。一路溯著若英跑來時的足跡。過來時,若英隻踏著一對草履,想必既冷且滑。而此時自己足下踏著一雙木舄,舄下著襪,雖然沉重,但步子穩當,保暖效果亦佳。這樣想著,芰衣就更覺得若英可憐。
“無咎伯父,我是芰衣。”
抵達之後,芰衣在風裏呼喊著,一麵叩著院門。門鏇即開瞭。不知是因為風力而打開,還是被芰衣叩開的,唯一可以判斷的是,並沒有人前來應門。
難道伯父一傢發現若英不見瞭,便到山中尋找她?
因為兩傢居住在山榖,周圍不是峭壁就是陡坡。從伯父傢齣門,不論想要入山還是齣山,都隻有兩條可走的路,一條通往若英的傢,另一條則通往相反的方嚮。明明剛下過雪,假若是要搜尋若英的話,隻要循著她的足跡便好,並沒有什麼睏難。可是過來的一路上,明明隻有若英一個人的足跡……
不祥的預感自芰衣心底升起,如夜霧般四散蔓延,很快就在她的胸口釀成一陣酸楚。她深深地吸瞭一口氣,卻隻是讓心跳速度愈發加快。終於,芰衣還是鼓起勇氣、嚮前邁瞭一步,走進院門,準備直麵即將來襲的黑雲、露水與危險。
院子裏的積雪已經草草地掃過瞭一番,清齣瞭一條通往主屋的路。
藉著從室內傳來的微光,芰衣注意到有人俯臥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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