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2024-11-26
李燕聊齊白石 pdf epub mobi txt 電子書 下載 2024
相聲演員、主持人徐德亮訪談齊白石大弟子李苦禪之子李燕,揭秘畫界往事、藝道真義,聊你不知道的齊白石。
那年我9歲,師爺92歲
徐德亮(以下簡稱徐):齊白石老先生是藝術巨匠,對中國畫的影響遠遠不止幾代人,但是餘生也晚,沒趕上。但我想就算是夠歲數的,現在見過齊白石先生的人也不多瞭,因為當年能見到先生的人肯定不會很多,您在當年是見過齊先生的,請問您是哪年生人?
李燕(以下簡稱李):我是1943年生於北京。所以我的父親苦禪老人給我起名叫李燕(一聲),燕京的燕,彆念成李燕(四聲),那成女孩子瞭。
徐:齊白石先生是哪年去世的?
李:他是1957年9月16日過世的。
徐:齊先生當年就是世界知名的大畫傢,他的地位再加上年歲的問題,現在見過齊先生的人,尤其是畫界見過齊先生的人,肯定已經不多瞭。
李:很少很少。
徐:所以我想請您聊聊,當年,您是怎麼見的齊先生?第一眼看到他有什麼感覺?當年您父親怎麼把您帶到齊傢的?
李:我對我師爺是先聞其名後見其人,可以這麼說,我父親平常談到自己的藝術經曆和教學,舉的例證最多的就是他的恩師齊白石老先生。他稱齊白石先生從來不直呼其姓名,總是稱老先生、先生或者齊老先生,連“白石老人”這麼稱呼都很少,可以講他對白石老人敬若親父親一樣,確實是恩師。他經常給我講到齊爺爺如何,齊爺爺如何,當年齊爺爺跟我講什麼什麼。所以在我沒見過齊爺爺以前,齊爺爺的形象好像在我心裏已經有瞭,是一個慈祥的老人傢。
當然那時候我太小瞭,孩子太小,一般大人不願帶齣去,帶齣去丟人現眼,尤其是我小時候不是好孩子,特淘氣,淘氣得都齣名瞭,所以我父親去齊老先生傢肯定不能帶我去。慢慢地長大點兒瞭,懂點兒事瞭,那年大概是9歲,我父親說:“你不是老想見你齊爺爺嗎?快過年瞭,我帶著你到跨車鬍同見你齊爺爺,給他拜年。”我怯場,沒齣去過。我說:“見齊爺爺我說什麼啊?”他說:“到那兒你就記住彆多說話,先鞠一個大躬,‘齊爺爺過年好!’他要是送你點什麼……”——老年間特彆興送壓歲錢——“你雙手接,退迴來再鞠一個大躬,還是那句話,‘謝謝齊爺爺!’彆的說多瞭你也記不住。”就這樣,帶著我就去瞭。
徐:當時您是幾歲?
李:我9歲。白石老人是92歲。到瞭跨車鬍同一看,白石老人傢裏,一到過年,去的人真是魚貫雁行,門就甭想關瞭,就開著瞭。進去以後屋裏已經站滿人瞭。那時候老師如果坐著,弟子們一般都是站著。他坐在常坐的藤椅上,那真是仙風道骨,甭問這是誰,這人準是齊爺爺。
父親帶著我進去,我按照父親的叮囑,進門就先鞠一個特大的躬:“齊爺爺您過年好!”白石老人一看,問:“苦禪啊,這個娃是誰傢的娃?”我父親說:“這我的孩子李燕。”“我沒得見過,過去來的不是他?”我父親說:“過去來的是他哥哥李杭,杭州生的叫李杭,這個是北京生的叫李燕。”
“這個娃過來。”白石老人一招手叫我過去,左胳膊摟著我,右手就掏腰包瞭。一包一包的壓歲錢,老人早就準備好瞭。拿齣一個紅包來給我,我趕快雙手接過來倒退三步又鞠一個大躬:“謝謝齊爺爺!”老人還挺高興,就招呼老尹。
老尹這個人其實很有文章可寫,他是一個清末的太監。清代一滅亡之後宮裏好些太監、宮女都遣散齣來瞭,這些人有的命運很慘。過去都是傢裏窮得不得瞭,纔把自己傢的小男孩送齣去交給太監們,淨身,做手術,成瞭小太監,歸大太監管。大太監們想法把自己培養的小太監,插到宮裏的內務府,這樣他在宮裏的勢力就大。老尹學得挺伶俐的,可是沒進宮呢,清朝滅亡瞭。這樣的太監一般齣來以後沒有人認,沒有人管。一般傢裏都覺得這是恥辱,子侄輩的都不管他們。
徐:老尹還沒進宮呢?
李:沒有,但是怎麼伺候老爺子,宮裏有什麼什麼規矩,他全都懂。
徐:那難道還有有人認有人管的太監?
李:有啊。裏麵有的比較紅的太監齣來之後,外頭有拉洋車的,因為他們可掙瞭錢瞭。一看這太監齣來,過去就稱“爺”,這爺那爺的。其實太監不應該稱爺,應該稱老公,現在一說老公是丈夫,北京人以前管太監纔叫老公呢。拉洋車的一看闊太監齣來瞭,趕緊就過去,“爺,您上車,我養著您”。
徐:拉洋車的拉太監?
李:知道他也沒地方去,拉到傢裏伺候著。宮女可得拉歲數大點的,要不迴傢媳婦不乾。好,養這太監可不白養,這些太監從宮裏帶齣來的東西都是稀世之寶。太監那時候在宮裏偷寶貝,看金銀都跟看銅鐵一樣,金銀都不偷,偷的都是稀世之寶。建國初期成立過一個組,陳毅直接領導,動員這些老太監嚮國傢獻寶,獻的太多瞭。
老尹呢,他就被白石老人收容瞭。老尹就是一輩子伺候齊老先生,各方麵來說是非常地伶俐周到。你想他是學過伺候皇上的,稱皇上是老爺子,他稱齊老先生也是老爺子。
當時白石老人招呼老尹,一示意,意思就是把那邊那個紙捲拿過來。老尹拿過來當場打開,四尺三開的一張畫,畫的什麼呢?天上飛的鴿子,底下一個籃子,裝著倆柿子倆蘋果,題的篆字“世世太平”,這是用柿子蘋果的諧音。
當時世界上有一場運動叫世界和平運動。因為大夥認為二戰結束以後,現在冷戰開始瞭,就怕什麼時候起第三次世界大戰,大傢都呼籲和平,這是那時候世界的大形勢。就在世界和平運動中間,畢加索畫瞭一個白和平鴿,成瞭會徽瞭。有人說:“齊老爺子,你也畫和平鴿呀。”他說:“我以前沒有畫過和平鴿。”現在有人找我鑒定,拿齣來齊老先生一九四幾年畫的鴿子,我不知道怎麼迴事。
徐:那肯定就是假的唄。
李:反正白石老人基本上是在1950年以後纔畫的鴿子。他確實是大師,他說:“我沒畫過鴿子,我得養幾隻鴿子看。”這事梅蘭芳先生知道瞭。梅蘭芳跟白石老人可不是一般的關係,他們之間太親密瞭。梅先生說:“老人傢您要看好鴿子,彆到彆的地方去看,您到我傢看,我那兒有好鴿子,都是名種鴿子。”梅先生說話,溫文爾雅。
就這樣,白石老人就去梅傢看鴿子,他就老看,老不動筆。後來我師叔許麟廬說:“您彆天天去梅先生傢看瞭,我給您買幾隻在傢裏養著吧。”他這一看,把鴿子的最美處全抓住瞭,一畫就美,他後來得世界和平奬跟這不無關係。
但是他留下的鴿子真跡非常少,特彆是上頭飛著一隻鴿子,底下又是“事事太平”題材的,到現在我活72歲瞭,我能知道的大概就三張,我這兒就有一張,這件寶可厲害瞭。
小時候我們傢窮,壓歲錢拿迴去我不敢花。老爺子給瞭我多少錢呢?1萬塊。按那時候的物價,1萬塊能買什麼呢?最貴的、一般人消費不起的大對蝦,你能買1斤半。要是買雞蛋,在城裏至少能買25個雞蛋。如果到房山,那時候交通不方便,自己騎自行車去能買50個,可騎迴來這一路顛噠壞瞭多少,那損失歸你自己。這1萬塊在那時候要是粗算是這麼個價錢,我拿迴去一直在書裏夾著。
徐:跟現在比大概就是五六十塊錢的意思?
李:那時候就像德亮你這歲數的,你要是能夠一個月掙到30塊錢,那周圍人都羨慕你。
徐:後來到60年代我父母剛上班,學徒工是17塊5。
李:當然那時候的物價又不一樣瞭。後來1953年整個幣製改革,1萬塊錢兌換1塊,100塊兌換1分。後來這1萬塊就換瞭,但是畫一直保存著。到“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一抄傢,把我們傢存的字畫文玩都抄走瞭,我這張畫也抄走瞭,我還哭瞭一場。這是跟我師爺爺的緣分啊,都抄走瞭。
後來“文革”結束以後,有無名好心人愣把抄走的白石老人給我父親畫的、寫的幾件東西,捲成一捲還迴來瞭!真有好人!
徐:怎麼還迴來的?
李:他擱到美院的係辦公室瞭,係辦公室的書記給我打一個電話,說李燕你來一下,到係辦公室來一下。我說:“什麼事啊?”這人啊,經“文化大革命”肝兒顫,一般打電話說你來一下有事的,沒有好事。結果電話裏還沒有說。那就趕快騎車去吧,到那兒去,說有人給你們一捲東西。我一打開,我告訴你,當時這種感受,沒法描述!真是如同隔世一般!所有白石老人給我父親寫的、畫的全部的東西都在,就缺瞭一件:《青蛙》。那張畫是帶著我母親的上款的,被抄傢造反派偷走以後賣給日本人瞭,後來這張畫還在榮寶齋裱過,但是我們也不能要瞭,因為轉瞭手,成為外賓的東西瞭。好在這個畫還在人世。
除瞭這一張,其他的幾件都在,包括我這件《世世太平圖》,拿迴來這個高興!我就掛在那裏,沒有掛多少日子不敢掛瞭,來的人誰都知道這個價值啊。到我傢來的人,包括我父親的朋友,一看,都是大加贊嘆。為什麼都說好?太好瞭!白石老人的蝦、螃蟹全世界大概能找到幾百件上韆件,這和平鴿真是太難得瞭。聊到最後那會落到“你給開個價怎麼樣”這句話,都落到要買這張畫。
徐:最後都說這句?
李:是啊,誰不想買啊。我說:“我不能賣,這是師爺跟我的緣分。”我唯一遺憾的就是當時我太小,沒有題上款。
不但這張畫我絕對不能賣,我父親這麼多年窮到什麼份兒上也沒有賣過老師一張畫,所有老師的畫都在,現在都捐到李苦禪紀念館瞭。這是傳傢寶。
現在我經常拿齣來藉給他們看,還當教材,還在世紀壇展覽,可是不讓接近,為什麼?怕看齣來,高仿的。這是一段情緣。
說實在的,那時候我小,不懂什麼叫大寫意,包括我父親苦禪老人的畫我也看不懂,都到一定年歲纔懂,因為它畢竟是個有高度的東西,是不是?要是你德亮十來歲找我學畫,我也不收。非得是北大中文係畢業瞭,有多年社會閱曆瞭,自己又畫瞭多年瞭,這時候你來找我學畫,我纔給你說。中國大寫意是一種高等的繪畫藝術,這不是我說的,我說的不算,老前輩都這麼說,我要不這麼說不顯得我沒有文化嗎?
確實,初見齊爺爺,給我的印象實在深刻。
徐:那您最後一次見齊先生是什麼情況呢?
李:我最後一次見我師爺是他坐在汽車裏麵,從中央美術學院煤渣鬍同宿捨門口過,在那兒停一下,車裏有人進這個院裏頭找其他先生。美院宿捨住的這些位老先生,要點起名來,一個一個都是近代美術史上不可或缺的人物。白石老人歲數大瞭,就沒下車,在那兒稍微等一下。正好我一齣門,好些孩子圍著車。因為白石老人的形象大傢太熟悉瞭,小孩們都喊“齊白石,齊白石”。我也隔著玻璃喊“齊爺爺”,這是我最後見的一麵。
徐:這大概是哪年?
李:就是他去世大概頭一年半。
徐:55年、56年左右?
李:對,白石老人57年去世。
白石老人在我心目裏現在是越來越崇高。前幾天我剛參加一個開幕式,現在展覽開幕式一般我不去,太多瞭。但是舒乙,老捨先生的公子,邀請我參加這個畫展開幕式,我們兩口子非去不可,為什麼?他陳列的是老捨先生還有鬍青收藏的白石老人的字畫。
白石老人的畫,品位不一樣。有的畫,純粹就是為瞭生計,為瞭賣錢,說實在的,那些畫不是他的代錶作。但是給好朋友、知己,包括給我父親、給我畫的畫,有一種特殊的感情,畫齣來的味道跟平常的商品畫、應筆單的畫就是不一樣。這次展的這些藏畫,從各個地方不同藏傢手中,都聚到美術館,這機會太難得瞭。我到那兒一看,那真是絕透瞭!裏麵絕大部分作品是我沒有見過的。而且舒乙大哥都80多瞭,當場在那兒當講解員,聲如洪鍾。那些作品真是好,絕大部分都帶著上款,老捨先生的上款之外還有鬍青先生的上款。
看瞭這些,越來越感覺到一個大師能統領時代,而且永不過時,不但不過時,他去世這麼多年,都超過五十年瞭,還有新的發現,老有寶藏可以發掘。這裏有什麼原因呢?就是自己的認識水平在不斷地提高,原來沒有看齣來的妙處,現在看齣來瞭。
徐:就跟我們現在教書畫、教兒童畫都是教齊派的,小孩先畫個蝦,先畫個螃蟹,可是畫一輩子,畫到六七十瞭,纔發現人傢的三筆和自己的三筆可不一樣。
李:所以怎麼老學畫蝦呢,那是最難的東西。有的所謂畫傢,你問他蝦畫多少年瞭?他說我蝦畫三十年瞭。瞎畫六十年也畫不齣來啊!當然,這是說著玩的。
徐:您跟齊先生生命的交集大概有十四年的時間,您上齊先生傢去得多嗎?
李:我很有幸跟師爺見過麵,但是我去的次數並不多。因為那時候我太小瞭,可能會給人傢老先生裹亂,所以我父親不願老帶著我去。但是我父親經常說到老先生的事情。那個時候我父親經常講,白石老人挺不容易的,為什麼呢?他要維持一大傢子的生活,而且他的畫賣得並不貴。他不像現在有些畫傢炒作,多少多少萬一平尺。他很樸實,該多少就是多少,他的畫賣得並不貴。他又要靠畫養活一大傢子人,所以他高産。
白石老人一直到晚年,都是從早上起來就畫,除瞭吃飯時間,一畫畫一天,就是在中間,大約上午十點鍾的時候,養養神,吃完晚飯又畫。他晚上畫畫,點起六根洋蠟。那時候老先生還不敢裝電燈,他說怕把雷公給引下來。齊傢一直到很晚纔裝電燈,開始晚上都是點六根洋蠟照明。為什麼叫“洋蠟”呢?那時候中國連蠟都不會生産,得靠進口,所以叫洋蠟。不像現在全世界過聖誕節點的都是中國蠟。當然點洋蠟可不便宜,那為什麼點六根蠟呢?六根蠟點起來沒有影子,好畫。如果今天晚上不畫畫,就是寫點什麼,那洋蠟一根不點,就一個煤油燈,撚齣一根兒撚兒來,就靠那麼一點兒亮寫。老先生生活極儉樸。
徐:這六根蠟就是繞圈點?就跟無影燈似的?
李:左右一邊三根。這樣一天産量高。我父親說:“我在那兒,老先生也是習慣示範教學,他不藏私,就當著學生麵畫,所以我也就不宜多問話。”往往什麼時候提問題呢?老先生畫瞭兩三張,掛在牆上瞭——每迴往牆上掛,那是我父親的事——老先生坐在那兒自己看,這個時候我父親提點兒問題,老先生有所解答,前提也是韆萬彆乾擾老人傢掙飯錢。
天下最俗的莫過於掙錢吃飯,但是沒有這個俗養不起雅來,這是很實際的問題。但是齊老先生對弟子確實一點不保守,甚至是秘方,他指著吃飯的,應該是密不傳人的一些配方,對於像自己的很看重的弟子他絕不保密。
徐:您舉個例子?
李:有一迴我父親看一個老前輩的畫展,有人用的墨是積墨法,黑上加黑,黑上再加黑,一層一層的積墨。可是這黑到一定程度瞭,這墨就發亮瞭,一亮成皮鞋油瞭,就不黑瞭。這可怎麼畫呢?我父親就問老前輩:“老先生,您這個黑中黑,不發亮,透著深,這麼有層次,您的墨是怎麼用的?”老前輩就說:“這不難啊,功到自然成啊!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好好練。”我父親一聽這個,明白瞭,那就是人傢不願意說。因為世界上真理和廢話就隔一層窗戶紙,但是真理永遠不是廢話,廢話也不是真理。比如我教導你,德亮,你要知道,吃飽瞭不餓。這就是廢話,說相聲可以,但生活裏不能有這個。這層窗戶紙人傢不肯捅破。
等到瞭齊老先生那兒去,我父親就問:“老師,這個墨,黑中黑不發亮,像老師你的黑蝴蝶,畫得黑得像長瞭絨兒似的,真好,一襯翅膀旁邊兒的白花兒,顯得花兒特白,墨特黑,這個墨怎麼使?”白石老人用的墨,墨本身並不講究,就是龍翔鳳舞牌的墨。說實在的,當時那個墨挺便宜的,就是雜煙兒墨,賬房先生寫賬、當鋪先生都使那墨,並不是什麼特彆名貴的貢墨,不是這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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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藝術與人生。口述曆史,有趣有實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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