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錄 |
第一章 三日天下
001 天王山
007 神流川閤戰
012 清洲會議
第二章 七槍戰賤嶽
020 勝傢齣兵
025 中川瀨兵衛之死
029 美濃大返
第三章 戰盟之分
039 飛火北之莊
043 遺産
048 信雄其人其事
第四章 小牧長久手之戰(上)
057 包圍網
062 池田勝入齋的奇策
第五章 小牧長久手之戰(下)
076 恒興戰死
084 秀吉的反擊
090 “養老金”泡湯
093 末森閤戰
第六章 四國攻
095 佐佐求援
097 火燒根來寺
102 水攻太田
106 元親一統四國
111 天正兵陣
第七章 新天下人
115 四國國分
117 攝政關白
125 奉行的崛起
127 傢康的軍製改革
第八章 隼人烈風(上)
134 島津的由來
137 三州宏願
143 大戰序章
148 鬆原伏兵
第九章 隼人烈風(下)
153 耳川惡戰
157 肥前之熊
166 紅爐之上一點雪
第十章 九州紛亂
173 岩屋城的玉碎
177 立花統虎的反擊
180 戶次川
184 梟雄國崩
第十一章 禍心
193 島津的降服
196 九州國分與《伴天連追放令》
202 一揆蜂起
207 父與子
第十二章 奧州“獨眼龍”
212 人取橋
215 政宗的反擊
222 後北條的雄圖
前 言 |
研究日本戰國史的趣味性
赤 軍
古往今來,世界上産生過數不盡的國傢和民族,各自書寫著波瀾壯闊的曆史篇章,都值得我們去瞭解,甚至去研究。隻是簡單的娛樂也好,作為殷鑒也罷,隻要自己喜歡,那都不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喜歡的前提當然是有趣,而我就要說,日本的曆史確實是非常具有趣味性的。在東亞曆史上,日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一個異類,它局促於小島之上,而又並不缺乏學習精神,就使得日本文化深受大陸影響,同時又具有自身的獨特性。朝鮮、越南,可以說學自中華的文明多,自身保存的傳統文明較少,或許正因如此,近代以來一意脫離中華影響,甚至連文字都徹底改掉瞭。但日本不同,日本傳承瞭中華之肌皮,同時也保留瞭自身的筋骨,或許在今天的我們看來,因曾經的敵對關係,日本是最值得仇視的國度,但也因文字的神似、文化的形似,日本文化是最接近於中華正統的亞文化。正是因仇視和親近的情感相互交織,纔使得日本的曆史,在中國人看來確實趣味無窮。
尤其是15、16世紀的戰國時代。有人鄙稱,那不過是村長之間的械鬥而已。確實,就疆域而論,日本的一州(國),不過中國之一縣,一郡不過中國之一鄉,一郡之內各稱豪雄的豪族、地頭們,也不過中國某鄉中一個個小小的村長罷瞭。然而村與村之間的械鬥,亦未見得無可觀之處,就如同深入研究中國一縣之曆史,則豪強之間的紛爭、村莊之間的械鬥,也是梳理發展脈絡之重要環節,不可隨意忽視。
更何況若論人口密度,日本也不在中國的中原地區之下,戰國時代,村與村之間的械鬥固然無日止息,更大規模的戰爭卻也並非絕無僅有。比方說一般認為戰國開端的“應仁之亂”,僅京都一地的戰鬥,東、西兩軍便各投入十餘萬眾——即便其中武士寥寥,多為亦耕亦戰的農兵,亦不可以械鬥視之。再比如晚期的豐臣秀吉小田原徵伐,總兵力約二十一萬,號稱三十萬;關原之戰,東軍八萬餘而西軍七萬餘。
相比之下,同時期的明朝寜夏之役,動用官軍亦不足十萬,而較晚一些席捲大半個歐洲的三十年戰爭,初始時天主教同盟亦不過齣兵兩萬五韆而已。則日本戰國時代的戰爭規模,又何小之有呢?
除戰爭頗有可觀外,當時日本的社會形態、政治、經濟,亦皆趣味無窮,值得愛好者去瞭解,去研究。隻是橫亙在愛好者和曆史真實之間有一條巨大的鴻溝,那就是戰國亂世,群雄並起,韆頭萬緒,很難梳理齣一條清晰的脈絡來,隻究細節,很容易使人墮入五裏霧中,莫名所以。
在這種情況下,這本中文書的齣現,便非常有其價值瞭。本書從武士的崛起為開篇,簡述瞭鐮倉和室町的輝煌以後,便轉入亂世的導火索“應仁之亂”,就此以通俗的筆調、簡潔的脈絡,將這百餘年的戰亂呈現在讀者麵前。
戰國時代在日本曆史上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期,三大幕府——鐮倉、室町、江戶——總體而言是皇室的權力越來越小,幕府的權力越來越大,武士成為全社會的領導階層,而戰國長年之動亂,便促成瞭這一變化的最終完成,其影響力直接使日本邁入近代社會的“明治維新”。我們不得不說,要瞭解近代日本,必深究古代日本;要瞭解軍國主義的日本,必深究武士時代的日本;要瞭解昭和時代,須深究明治、大正時代;而要瞭解明治、大正時代,亦不得不對戰國時代有所認識。
從這個角度而言,這套書便更有其不俗的價值瞭。
知日對中日交流大有裨益
馬伯庸
從卑彌呼遣使通魏王以來,中日交流已經兩韆年。這兩韆年裏,文明呈現齣對嚮流動的態勢。先是大陸文明嚮島國文明進行輸齣,以唐宋為高潮;到瞭明清之際,這種流動趨於靜止。近代之後,日本率先開國,進而躋身列強之列,文化傳輸開始逆嚮而動,中國反過來成為日本的學生。
遺憾的是,我們雖然一直跟日本有著不解之緣,可對我們這位老鄰居始終還是不太瞭解。相比起日本人對中國不遺餘力的研究,中國對日本的瞭解始終還不夠深入。隻要走進兩國的書店,看看是日本書店裏關於中國的書多,還是中國書店裏關於日本的書多,就可以知道。
日本是我們的鄰國,是我們的競爭對手,還曾經是我們的敵人。對於臥榻之側的這個鄰居,我們不該錶現漠然,應該用開放的眼光去審視,用執著的態度去鑽研,用嚴謹的方式去思考。知此知彼,方能對中日交流中有所裨益。無論你對日本的態度是怎樣,知日應該是最起碼的一個要求。
日本戰國史是一段非常有意思的曆史。且不說它對中國人有什麼特彆的意義,純粹從趣味的角度去看,也充滿瞭魅力。我當年最早是通過玩相關題材的電子遊戲,對這段曆史産生瞭極大的興趣,後來覺得玩遊戲不過癮,又想去找相關的資料,結果發現關於日本戰國的中文研究著作非常少,偶爾有那麼幾篇,也是隔靴搔癢,不夠詳盡。幸虧當時已經有瞭網絡,靠著網上愛好者的翻譯和交流,算是有瞭一知半解。從那個時候起,我意識到,中國對日本的研究態度真的很不夠,需要全方位地推進、擴張、深入。
所以這套書的齣版,我覺得是一件好事。它用一種相對不那麼學術的輕鬆口吻,把日本的一段波瀾壯闊的曆史介紹給讀者。說不定其中有些讀者就像我一樣,被激發起對日史的興趣,自發地去學習。這樣的人多瞭,就可以形成知日的風潮,推動中國的日本學嚮前發展。
書 摘 |
清洲會議
為什麼這麼說?本來有清洲會議“門票”的應該是五個軍團長,即羽柴秀吉、柴田勝傢、瀧川一益、池田恒興和丹羽長秀,其中前三個在信長生前所屬軍團權勢最大,戰功也最顯赫(還有明智光秀,可惜在山崎“掛瞭”),後麵兩位屬次等軍團。
但山崎之戰和神流川之戰後,均勢發生瞭激烈的變化,被後北條擊敗的瀧川一益連旁聽票都拿不到,而池田和丹羽則混進去給羽柴秀吉搖旗呐喊,所以整個會議上柴田勝傢等於是以一對三,難免處處被動。
首先在信長繼承人的問題上,柴田和羽柴就發生對立。柴田勝傢算是個厚道人,他主張擁立在討伐明智過程中錶現過人(不能說是齣色,但起碼齣力瞭)的神戶信孝為繼承人。神戶信孝是信長三子,這位年輕人呢,不能說多齣眾,但也屬智商情商中等水準的,而且循規蹈矩,也有一定的威望,反正比他二哥北田信雄要強五個戰鬥力。但羽柴秀吉不乾,他聽取瞭心腹黑田孝高(這傢夥絕對是日本亂世後半部的首席導演,不光負責劇情,還負責挑演員)的謀略——神戶信孝過繼到名門,加上年齡心智成人瞭,根本不好控製,他若繼承信長事業,主公您必然事事被他掣肘——不如,就擁立信長的孫子,那個三歲大的娃娃“三法師”當繼承人吧!
結果秀吉的方案是:三法師為繼承人,神戶信孝當後見人,信長生前打下的領土,我們四個分掉。此言一齣,把柴田勝傢氣得是須發如戟,這明顯是要把織田傢的基業拆散變賣啊!但勝傢又有什麼辦法?誰叫四國軍團被秀吉拐走,誰叫山崎之戰是秀吉打的呢?再加上丹羽長秀和池田恒興的支持,勝傢也隻能無奈接受瞭這個方案。
接下來,便真的是“拆散變賣”的節奏瞭。清洲會議決定:
三法師即刻進入安土城,成為其爺爺的繼承人;
信長次子北田信雄恢復“織田”的苗字,獲得尾張一國加封;
信長三子神戶信孝,獲美濃一國加封;
信長四子,也是羽柴秀吉的養子羽柴秀勝,得明智光秀遺留下的丹波一國;
丹羽長秀的若狹國不變,另獲近江三郡加封;
池田恒興獲攝津三郡加封;
羽柴秀吉原領地不變,獲山城一國加封;
柴田勝傢越前國領地不變,秀吉同意將舊領長濱在內的北近江三郡割給柴田勝傢;
瀧川一益,所有都不變……
還有森長可、毛利長秀之輩,因為沒能參加山崎之戰,加上丟失瞭新占的領地,結果也在清洲會議上毫無所得。於是乎,在明智光秀死後,就著這個會議,並圍繞著關於織田信長遺産的爭奪,織田傢內部新的矛盾迸發:羽柴秀吉、織田信雄(因為秀吉幫他加瞭尾張一國)、丹羽長秀、池田恒興為一派;柴田勝傢、瀧川一益、神戶信孝(雖參加瞭山崎閤戰,但他的繼承人資格卻被拿下瞭)等在清洲會議上失意的人為一派。此後的賤嶽閤戰,既是這兩派山頭爭奪遺産的對決,也是決定未來京畿霸權花落誰傢的激烈角逐。
七月八日,在處理完長濱等三郡土地交割給柴田勝傢事宜後,羽柴秀吉開始委派淺野長政、杉原傢次等心腹在丹波(在這點看來,信長四子羽柴秀勝所領的丹波國,其實也等於是秀吉的禁臠)、山城等光秀舊勢力範圍內進行土地的“指齣”工作,即重新整頓審核土地的人力和産齣,清查被國眾與寺廟隱瞞的收入,繼續信長未竟的集權化事業。同時,羽柴秀吉繼續在京畿積極開展外交活動,拉攏中間派勢力,他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知曉將來與柴田、瀧川免不瞭一戰,現在,山崎之戰後占據山城整個政治中心的他,形勢遠比偏居北陸越前一隅的柴田勝傢和窩在伊勢長島的瀧川一益要好,必須得利用好此大好局麵。
當月十一日,細川幽齋父子就來到京都本國寺,嚮秀吉獻上臣從的起請文;大約同時,筒井順慶也將嫡子(後來的筒井定次)送給秀吉當瞭養子。至此,明智光秀原來的領地被秀吉或親秀吉的軍團長(即丹羽長秀)瓜分消化,而光秀本來的下屬兼盟友細川與筒井也被秀吉拉到傘下,其勢力進一步膨脹,已確立瞭對柴田勝傢的優勢位置。
另外,秀吉此時還加大瞭對丹羽長秀的策動力度,須知此時丹羽長秀的地位也是頗為重要,他占據若狹一國,屬下的若狹眾自信長時代就是剽悍善戰的代名詞,況且若狹還自側翼威脅著越前、北近江連通京都的道路,地理位置極為重要。當時丹羽長秀因加贈瞭包括阪本城與安土城在內的近江三郡,加上本人精通土木作業,所以忙乎的事務就是修復在“本能寺之變”與山崎閤戰裏分彆被嚴重損壞的安土城與阪本城。當時三法師已經來到近江,但安土城尚在修復中,故而長秀先把三法師安置在阪本城,但又念及此城原為弑君之人明智光秀的居城,且滿目瘡痍,便又徵發人夫修繕。結果這時,找長秀碴兒的人來瞭,先是在神流川失勢的瀧川一益嫉恨長秀,派人散布對方的流言;而後就是同樣感到不滿的神戶信孝,開始公開要求以木曾川為界限,劃分美濃與尾張的地盤,等於明目張膽地嚮信雄索取領地。這錶明織田傢繼承人之爭,不但沒有隨著清洲會議的結束而塵埃落定,反倒愈發白熱化。更讓人詫異的是,瀧川一益甚至還唆使信孝在三法師前往近江途中將其扣留,獲取大義名分,重新分配信長的遺産——此話被長秀得知後,他不由得驚懼莫名。
於是丹羽長秀就寫瞭封信,朝秀吉抱怨訴苦,秀吉火速抓住瞭此機會,他一麵迴信勸慰長秀,並請他先集中力量修復好安土城,安頓並保護好三法師,另一麵居然同意瞭神戶信孝劃分地界的請求,以此來拖延與這些人的翻臉時間。以此為契機,秀吉與長秀關係迅速升溫,二人於九月中旬在京都地界多次秘密會晤,等於達成瞭同盟協議。
對秀吉越來越頻繁的不尋常舉動警覺的柴田勝傢,也開始瞭外交活動,但勝傢所做的並不是拉攏中間勢力,而是通過三法師的傳役堀秀政,直接嚮秀吉攤牌,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是好。不過柴田勝傢的攤牌言論還是溫文爾雅的,其大緻說瞭五條內容:
一、對清洲會議已達成的條約絕不會做任何更改要求,即便自己是信長的妹夫(大約勝傢還認為這個也算是己方的一層實力),也絕無篡奪信長霸業的非分之想(這等於變相警告秀吉)。
二、對秀吉在會議上私下濛蔽拉攏其餘與會者的行為錶示不安與譴責,呼籲大傢擯棄私心,團結起來守護好三法師。
三、清洲會議上,我勝傢本就應得包含長濱在內的北近江三郡領地,但在交接時卻被原先此地的奉行官吏多方阻擾非難(不用說,肯定是秀吉指使),希望秀吉能給齣閤情閤理的解釋。
四、關於三法師盡快前往安土城一事,我也完全贊同秀吉的主張,並已書信通知信孝與一益,請他們不要再在其中作梗。
五、主君死後,織田傢內部萬不可妄起爭端,這樣隻會遂瞭仇敵心願。原本主君信長鞍馬勞頓,討滅瞭武田,占據瞭甲、信、上三國之地,現在卻大部被背盟的後北條侵吞,所以織田諸將須同仇敵愾,協助德川傢康徵討後北條纔是當今要務,但秀吉你卻在山崎之地私築寶寺城,究竟意欲何為,實在讓他人心感遺憾。(以上五條均記載於《南行雜錄》)
說起寶寺城,地址即在山崎閤戰時秀吉本陣所在的寶積寺,戰後秀吉徵發人力,在此地修築瞭一座新城堡,目的似在保障播磨、攝津與山城京都的交通,柴田勝傢對此舉的指責,起碼在錶麵上沒什麼問題,這確實是齣於秀吉私利所緻。但細細推敲起來,勝傢的這五條看似正義的質問實則也摻雜瞭很多私心進去。因為柴田勝傢的領地地處北陸,又沒能及時趕上討伐明智光秀的戰爭,不管是財力物力還是政治輿論,和秀吉比較都落於下乘,所以他更多隻能憑藉這種“正義”“團結”的言論來抵禦秀吉神速的擴張,而且他極力主張徵伐後北條,目的也是很明顯的——瀧川一益是在神流川被北條氏政打敗纔喪失勢力的,此舉就等於要為瀧川復仇雪恨,拉攏其和信孝的想法怕也是昭然若揭(如徵伐後北條的話,擔綱統帥的多半是神戶信孝),還能轉嫁矛盾去外部來為自己贏得時間。
另外,得插一句,彆看北條氏政被勝傢說得那麼壞,其實人傢也隻是搶瞭上野一處罷瞭,甲斐明明是“本能寺之變”後德川傢康唆使武田舊臣把信長安插在此地的河尻秀隆殺害,再乘虛取得的,後來為瞭爭奪甲信,德川又和後北條鬧翻。勝傢要打後北條,就有點選擇性遺忘的雙重標準,也有拉攏德川傢康的意思在裏麵。
不過,接到柴田勝傢質問書的秀吉還是展現瞭一名梟雄能伸能縮的風采,在關鍵處含糊不答,但在無關緊要處卻反應頗為神速:立刻毀棄瞭寶寺城,以給天下人守信忠誠的麵目,但其實當時秀吉已在更為重要的大阪築城瞭。
接著,羽柴秀吉神速主持瞭在京都大德寺為死去主君所舉辦的葬禮,即“大德寺葬儀”,據《言經卿記》所言,在葬禮上信長的棺槨外濛金紗(裏麵擺的其實是信長的木像),抬輿之頂與欄杆滿是金銀寶石,丹羽長秀派使者參加,細川藤孝與筒井順慶派遣軍馬護衛,羽柴秀長擔任火葬場警衛職務,池田輝政(池田恒興長子)行在棺前,羽柴秀勝行在棺後,信長的八子長丸負責捧牌位,葬禮隊伍的僧侶、司儀、樂人、人夫約三韆人,規模盛大。至於整個葬禮所用的巨額花銷全由秀吉支付,非但如此,秀吉還在事後送給大德寺一萬貫錢、銀幣韆枚,外加米五百石,作為經營信長供養的長期花銷。
這場葬儀錶演是秀吉為進一步鞏固信長霸業繼承人地位而打的一場不見血的漂亮仗,首先葬禮是在京都舉辦,此地在山崎戰後已是秀吉地盤,前來參加的莫不是秀吉一方的人物,而柴田勝傢、神戶信孝與瀧川一益也都因為這些原因,拒絕參加主君葬禮,其中似已氣急敗壞的勝傢更是阻擾信長名義上的繼承人三法師前往京都參加葬禮,無疑在政治上愈發孤立被動起來,也給瞭秀吉隨後嚮他質詢問罪的口實。
果然,在大德寺葬禮後的第二天,秀吉就手書長信一封(共二十四本),送給神戶信孝,很是嚴厲地譴責瞭信孝諸多不軌行為,如違背清洲會議精神,與信雄私下爭奪地位與領地,三番五次對三法師有不敬之舉,並把矛頭直指背後的柴田勝傢。
以此長信為起端,羽柴秀吉和柴田勝傢的爭奪很快超越瞭墨寫的範圍,進入瞭流血的戰場,畢竟“批判的武器代替不瞭武器的批判”!
最早完成動員的是早有準備的羽柴秀吉,十月下旬他就頒布文書給播磨姬路城的守將,讓他們加強領地戒備,並朝京畿己方輸送兵員與物資;此外,秀吉也強製性要求攝津的國眾高山右近、中川清秀、池田恒興等三人同心協力完成戰備工作,至於細川父子與筒井順慶則繼續要求他們交齣人質以示忠誠。另外,即便丹羽長秀已加入己方,但秀吉仍密令近江的長榖川秀一、山岡景隆與山崎片傢(原明智光秀部將)等城主完善城防,一來是為瞭應付隨時可能爆發的戰事,二來也是為瞭監視丹羽長秀的動嚮。
輿論上,羽柴秀吉嚮天下各勢力大發書信,痛訴自己是如何含辛茹苦,為死難主君復仇並下葬,擁戴三法師繼承位子,而柴田勝傢、神戶信孝及瀧川一益之流又是如何從中百般嫉恨阻擾的,並且錶示瞭如果這種矛盾得不到妥善處理,自己是不憚使用武力手段的。
外交上,羽柴秀吉和柴田勝傢也互相尋找能夾攻包圍對方的盟友,羽柴秀吉拉攏瞭本在“禦館之亂”後已奄奄一息的越後上杉,希冀能前後夾攻北陸的柴田(但其實是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上杉景勝這時忙著鎮壓“新發田之亂”還自顧不暇);而柴田勝傢則拉攏瞭四國的長宗我部元親、紀伊國的雜賀眾,甚至遠在西國的吉川元春與奧州的伊達政宗都接到瞭他請求助拳牽製的乞求。不過讓人很不理解的是,越前北之莊城的柴田勝傢,明明已開始瞭戰爭準備,但卻在十一月,又派齣瞭“府中三人眾”裏的前田利傢、不破光治以及金森長近做使者前往寶寺城和秀吉進行最後的和平交涉。
大概柴田勝傢的考慮是基於前田利傢和羽柴秀吉的親密關係這個層麵上的,因為利傢的愛女豪姬(後來嫁給瞭秀吉的養子宇喜多秀傢)當時還送給瞭一直無子嗣的秀吉夫妻當養女,但勝傢卻絲毫沒顧忌這樣的問題:正是因為前田利傢與秀吉關係極好,你就不怕他被極善於籠絡人心的對方策反,對你不利?須知道,“府中三人眾”本就是信長直屬傢臣,派往越前是協助或者監視勝傢舉動的,雖然在對外敵的戰場上可能情同父子,但現在一旦牽扯到織田傢的內訌,每個人都會被復雜的情緣關係影響,立場也必然會變得微妙。
從史料上來看,勝傢事先有無這樣的顧慮不得而知,但最終的結局卻是,前去會見秀吉的三人確確實實是被收買瞭,雖不至於臨陣倒戈,但態度曖昧是肯定的。這也體現瞭柴田勝傢也許確無愧於戰場猛將“割瓶柴田”的美譽,但政治與權術完全與秀吉不在一個層麵上,最終的失敗怕就在此時決定瞭吧!
十二月七日,羽柴秀吉神速動員瞭五萬大軍,逼近瞭原本割讓給勝傢的長濱城(《兼見卿記》)。秀吉選擇的時機很是恰當,當時越前因為隆鼕季節,大雪積壓,道路不暢,所以柴田勝傢根本不能調遣主力來增援長濱。
而在長濱守城的是勝傢的養子柴田勝豐。柴田勝豐是勝傢傢臣吉田次兵衛與其姐姐的兒子,算是勝傢的親外甥,後來被收為養子,擁有北之莊支城丸岡城四萬五韆石的俸祿,此刻更是被委派擔任長濱的守備。但勝傢還有個姐姐,嫁給瞭織田重臣佐久間盛次(其是佐久間信盛的錶兄),生瞭“一串”兒子,即佐久間盛政、佐久間安政、柴田勝政與佐久間勝之,長子是北陸軍團裏的頭號猛將,次子當瞭紀伊保田氏的養子,三子當瞭勝傢的養子,四子送給瞭佐佐成政當養子——總之,這四兄弟同氣連枝,排擠瞭很倒黴的柴田勝豐。勝豐本來在長濱就得有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落寞感,再加上當時又抱恙在床,望著屋外的落雪窸窸窣窣,覺得連被窩都和人情一樣是冰冷的。
於是這時,羽柴秀吉來送溫暖瞭,他暗中和柴田勝豐的主治大夫麯直瀨道三勾連,讓麯直瀨道三精心醫治,當然也順便療療勝豐那顆潮濕的心,此外秀吉還收買瞭勝豐的屬下重臣大鍾貞綱、木下半右衛門,讓這兩人務必做好勝豐的工作。
對外孤立無援,對內又遭到排擠,柴田勝豐咬咬牙,跺跺腳,也就心安理得地對秀吉交齣瞭長濱城。兵不血刃取得長濱後,柴田勝傢的北近江三郡基本得而復失,秀吉又安排蜂須賀傢政修補橫山城,而其弟羽柴秀長駐守佐和山城(此城本是堀秀政居城,而今也痛痛快快地交由秀吉“使用”),三城連成一道防綫,把勝傢勢力驅逐齣近江外。
隨後,羽柴秀吉又命筒井、細川、池田等僕從勢力來此集結,而後對神戶信孝的美濃展開攻略。
就在戰前,秀吉還不忘手書一封給織田信雄痛陳:“三七殿下(即信孝)勾結柴田勝傢,覬覦亡父基業,企圖扣留三法師,不讓其前往安土城,如此織田傢則危殆矣!敬請殿下與我聯手,趁越前大雪之際,降服岐阜城,督促三七殿下自我反省。”而此信也確實得到瞭信雄的響應和協助,使得秀吉在政治輿論上又獲主動,其與勝傢的謀略水平兩相比較,當真是高下立判。
果然,在織田信雄這麵大旗下,美濃各豪族與關隘紛紛齣降,實力派領主即原來的“美濃三人眾”中的稻葉良通、氏傢行廣也交齣城堡,倒戈投嚮秀吉,神戶信孝的岐阜城很快被團團包圍。這時已是十二月下旬,孤城裏的信孝見屬下人心惶惶,而柴田勝傢則被大雪所阻,瀧川一益又窩在伊勢長島兵力不足,無奈隻能聽從秀吉“讓齣岐阜一城,可保全傢性命無虞”的勸告而齣降。
然則,攻取瞭美濃的羽柴秀吉尚未滿足,他隨後又繼續催動軍隊,準備朝北伊勢進軍,目標不言而喻,就是瀧川一益,隻要瀧川再被掃除,那麼柴田勝傢就真的孤立無援瞭。
那麼,柴田勝傢會如此束手待斃嗎?
第六章 四國攻
佐佐求援
織田信雄這位,哦不,是這頭“豬隊友”,竟然在十一月七日拋下佐佐成政、德川傢康,以及所有反秀吉同盟的勢力,私下開始與秀吉和議瞭,真是完全給人種“被打敗瞭”的感覺。
一直以來,對於信雄和談的動機之分析,大多是基於對其性格與能力的批判,如決心不強,意誌薄弱,等等。其實從當時史實來看,信雄和秀吉達成妥協,怕確有其不得已的理由。不難理解,織田信雄勢力主要分布在伊勢以及尾張兩國,他以國司北田氏繼承人身份統治伊勢,又以信長直係後裔的麵目對尾張擁有名分(此地是他父親起傢的地方,人心還是嚮著他的,這也是導緻秀吉在小牧長久手時陷入外綫作戰的原因)。但經過半年的戰火,信雄發現,雖然聯軍打勝瞭秀吉,也打死瞭池田恒興、森長可等一乾名將,大大贏得瞭名氣,但那也是傢康的好處。自己呢?先是一個腦袋發熱,殺瞭三名核心傢老,而後伊勢多處被蒲生氏鄉、藤堂高虎等人侵占,後來九鬼嘉隆的水師也被秀吉策反,隨時都能殺到伊勢灣,找自己“喝茶談心”;尾張的局勢就更慘瞭,本來津川義鼕等三冤死鬼就是尾張的土著,被殺後他們的遺族紛紛割據叛離,木曾川以北的領地也被羽柴軍攻占(犬山城一綫),始終奪不迴來,互相攻伐當中一部分尾張土豪投靠瞭德川傢康,另外一批如前田全族被屠戮乾淨,來來去去,尾張對於信雄反倒成瞭“負資産”。
既然實在是打不動秀吉,那就趁著現在局麵還算有利,與他握手言和吧!
從這點看,織田信雄總算還有些頭腦。
羽柴秀吉聽說信雄願意停戰,也很高興,便派齣瞭富田信吉、津田信勝二位為使者,前往長島城與信雄談價,最終雙方達成協議:
秀吉收信雄之女為養女,相對應信雄交齣傢臣瀧川雄利、土方雄久、中川雄忠(這位已經死瞭)、織田長益四位的兒子去大阪城當人質;領地上,秀吉將伊勢的桑名、員辨、乾明、三重四郡歸還信雄,而信雄則簽署文書,將伊賀國的阿拜、伊賀、名張三郡,外帶南伊勢的鈴鹿、河麯、一誌、飯高、飯野、多氣、度會七郡,還有尾張的犬山、河田等地割讓給秀吉;最後,雙方在之前戰事裏臨時構築的兵砦全部銷毀,以錶和平誠意。
十一月十一日,秀吉親自來到矢田河原與信雄會麵。據《小牧陣始末記》言:“秀吉越過町屋川,攜帶床幾端坐於馬下,而三介殿則乘馬而來,兩人相距十間左右,會談戰和之事。”會談當中,秀吉贈送信雄黃金二十枚,外帶名刀“不動國行”,並且許諾將之前侵攻伊勢所繳獲的米糧三萬五韆石,全部歸還信雄方,整個過程當中秀吉始終以信長舊將身份自居,對信雄甚是“恭謙有禮”。
很快,信雄投降的消息傳到傢康的耳朵裏,傢康先是接受不瞭,而後目光茫然,最後苦笑一聲,淡淡說那就如此吧,我們也要考慮己方該何去何從瞭。
所以,北陸越中準備死扛到底的佐佐成政,瞬間便得到瞭第二個爆炸消息:德川傢康也和秀吉停戰瞭。
十一月二十一日,傢康接見瞭秀吉和信雄兩人的使者,次月十二日,傢康將次子於義丸送齣濱鬆城,傢臣石川數正之子勝韆代、本多重次之子仙韆代相隨,前往秀吉處充作人質。於義丸抵達大阪後,秀吉賜予其“秀”字偏諱,得名羽柴秀康,得到河內國一萬石的封邑。
至此,小牧長久手之戰以及周邊附帶的一係列衝突,算是告一段落瞭。
不過,佐佐成政傷心瞭、絕望瞭——你們都算怎麼迴事,之前說得那麼豪情萬丈,什麼隻要我們聯手,秀吉被滅就是轉瞬間的事兒,現在你倆倒爭先恐後當瞭軟骨頭,啥玩意兒。這下,在京畿周圍殘留下來繼續和秀吉對抗的,不就剩我一個瞭嗎?這樣可不行,我必須得去見德川傢康,勸他迴頭是岸。
這樣,佐佐成政開始瞭他生平最著名的“遠徵”,按照通常說法,佐佐在嚴鼕季節,曆經韆辛萬苦,翻越瞭豪雪飛舞的立山垰,再進入瞭信濃的上諏訪。傢康得知後急忙派齣“乘馬”“傳馬”(都是驛站人員的名稱)在沿途負責他的吃住安全。十二月二十四日,佐佐抵達濱鬆城,這時距離傢康送齣於義丸已過去瞭整整十二天。
但而今,根據富山大學人文部鈴木景二教授的研究,佐佐的這次“風雪遠徵”似乎另有目的,鈴木教授據上杉傢臣《村上傢係圖書》,找尋到瞭當年佐佐成政和上杉景勝傢臣村上義長間的文書(現在這份文書還藏於金澤市玉川圖書館裏),大約是寫於天正十三年(1585年)一月二十一日,內容是佐佐在返迴越中後,對村上義長之前給予的協助錶示感謝,隨後鈴木教授又親自勘察瞭飛山脈的立山垰,得齣結論“若是在鼕季,即便依仗當代先進的登山技術,也是很難在暴風雪環境裏攀越成功的”。
所以綜閤以上諸點,鈴木教授認為,佐佐成政很可能根本沒走飛山脈,而是直接和“敵對”的上杉景勝達成密約,藉道越後去的(景勝這麼做,大概是害怕佐佐被滅後,秀吉的魔爪能直接伸到越後來,他需要佐佐替他擋一會兒子彈),而後世所傳佐佐在越山時所遭受的種種睏苦,應是其在與傢康會談時,為瞭激起對方的同情,擯棄與秀吉的和約而故作的誇張之語。
可德川傢康是何許人也,聽完佐佐的請求後,隻是句“汝言語種種,似不得要領”(《改正三河風土記》),就把佐佐給打發瞭。但佐佐還不死心,又跑到清洲城來,跪在信雄麵前苦苦哀求,稱隻要來年春季雪融時,信雄直攻大阪城,而他則會橫掃北陸,信雄也認為佐佐之言純屬癡人說夢,就乾淨利落地加以拒絕瞭。所以,年底時分,落魄的佐佐成政隻得再度冒雪原路返迴越中國,但未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瞭。
最後還是強逼織田信雄、德川傢康屈服,在戰略層麵贏得全麵勝利的羽柴秀吉,於該年年底也擬訂瞭詳細的計劃,那就是沿著“紀伊、南海道四國、北陸”的順序,成為新的天下人!
所以第一個要奪取的目標,就是滿是牛皮癬國眾的樂園——紀伊國。
火燒根來寺
之前的章節敘述過,在石山會戰當中,信長曾大舉徵伐過紀伊國,但因為種種原因而沒有成功,至“本能寺之變”後,紀伊國各勢力針對羽柴秀吉的態度,與信長時代相比,發生瞭微妙的變化。
天正八年(1580年),本願寺嚮信長屈服後,紀伊國雜賀眾內部裂痕進一步擴大,分為親織田派與反織田派兩個山頭,前者以鈴木孫一為代錶,後者以土橋守重為代錶,不但為瞭政治立場,也為瞭領地矛盾爆發衝突。次年鈴木孫一暗殺瞭土橋守重,並和信長達成瞭密約,獲取織田信張、根來寺(此寺一嚮親信長,具體可參見前文)的增援,繼而進攻土橋一族的栗村城並奪取之,土橋平次兄弟以及土橋守重五名幼子全部被殺,雜賀眾內部親信長派獲取勝利,故而之前紀伊國的局勢還是較為平穩的。
結果在小牧長久手時,新的霸主羽柴秀吉卻和之前親信長派的核心根來寺鬧翻瞭,原因不難解釋:根來寺親的是信長,信長死後自然開始親信雄,所以此寺廟派齣大量的僧兵,與四國的長宗我部元親勾結,自海路攻打岸和田城。而紀伊國內原本雌伏的反信長派也乘機蜂起,又把鈴木孫一的居館給燒瞭(孫一逃亡),開始和根來寺聯閤,一起反秀吉,大阪城頻頻遭到襲擊,道路建築全被燒毀,連城下町的工匠和商人都無法安心做事,“其酷烈堪比安土城遭焚”(《大阪府史》)。
待到秀吉與信雄、傢康談和後,秀吉終於能騰齣手來,摁死這些吵鬧不休的好鬥雄蟻們瞭。
天正十三年(1585年)二月,秀吉發遣文書,要求西國毛利氏派齣水軍來岸和田城助戰,三月小早川隆景親率大批戰船抵達岸和田。同時,即三月九日,秀吉派齣其正室寜寜的“筆頭上臈”(首席秘書的意思,一般多由有文化的女官擔當)孝藏主,前往貝塚(當時是本願寺顯如上人的居所,顯如在雜賀眾內亂時,曾在鷺森彆院調停雙方爭鬥,失敗後為躲避戰火,遷居到瞭貝塚)與本願寺加強友好關係,錶示在馬上的徵戰時會發給貝塚“禁製”(木紮,錶示嚴禁劫掠等暴行),爭取“紀州徵伐”時的盟友。
隨即,羽柴秀吉派齣近江真言宗僧侶木食應其,前往根來寺做最後的斡鏇,“對那些坊主說,若是他們願意放棄敵對行為,我可以考慮賜予更多的寺領給他們,不然我就一把火把根來寺燒絕。”這是臨行前羽柴秀吉對木食和尚下達的談判底綫。
當木食應其來到紀伊國的根來寺時,他終於明白秀吉為何對這座寺廟如此警戒關注瞭:這是個龐大的寺廟群,比當年的延曆寺、石山禦坊實力還要雄厚,四百五十所坊院,八座龐大莊園,共有七十二萬石的寺領,密布紀伊、和泉南部,裏麵扛著鐵炮的僧兵有五韆餘人,這就是威震周邊的“根來眾”。
木食應其提齣瞭秀吉的要求後,各院的學頭竊竊私語起來,看來對即將來臨的戰端有不同的意見,但木食和尚看到院落外手持鐵炮和長槍走來走去的僧兵,還是由衷感到寒意,最後根來寺的學頭們就對他說:“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大師今晚還是暫且在此住下。”
結果就在當晚,木食應其所居住的坊捨就遭到瞭不明人士的槍擊,嚇得他連夜就跑迴瞭京都,至於開槍的人究竟是誰,筆者覺得不太可能是根來眾,也許是秀吉安排的苦肉計,也許是紀伊反信長派不願意讓根來寺妥協的陰謀,但不管如何,得知木食和尚遭到“夜襲”的羽柴秀吉即刻決定朝紀伊國發起徵討,這倒是鐵闆釘釘的預案,任何突發事件都難以逆轉形勢。
三月二十一日,共十萬羽柴軍,由秀吉親自齣馬總指揮,水陸並進,旌旗招展,沿著浦手、山手兩個戰場,共布為二十三陣,勢不可遏地朝著和泉、紀伊交界處殺來!
相對應,根來眾、雜賀眾共九韆餘人,依次在澤城、積善寺、田中城、韆石堀城等地區構築兵砦,挖掘壕溝,企圖固守戰綫,將羽柴軍抵擋在國境外,當時各位土豪的底氣還是很足的:之前織田信長得到根來眾的協助,尚且兩次在我們這兒鎩羽而歸,你個猴子又能乾什麼!
當日午後三時,秀吉的金色韆瓢簞馬印齣現在岸和田城的虎口處,並下令就在此集結諸將。召開簡短的軍議後(僅僅一個小時),羽柴秀吉決定集中精銳,先要在戰綫最東端的韆石堀城突破,以圖打開局麵。
韆石堀城,號稱“當國第一堅城”(這是之前和雜賀眾、根來眾多次交手的中村一氏的評價),一旦打下此處,對反抗的紀伊國眾的士氣打擊應該是十分嚴重的。把守該城的,是根來眾裏的“弓箭名手”大榖左太仁,共有一韆五百餘僧兵,多數裝備有鐵炮,另有四五韆名隨營的婦孺。而秀吉委派攻城的共有一萬五韆餘人,總大將羽柴秀次(這位是來洗刷先前恥辱的),下配堀秀政、筒井定次(其時筒井順慶已死,由養子定次繼位)、長榖川秀一,另有田中吉政、渡瀨繁詮充當秀次的直屬精銳,另外又派遣細川忠興、蒲生氏鄉攻積善寺,中川秀政、高山右近攻澤城,中村一氏攻田中城,以達牽製各方、阻止敵眾互相增援之效。
就在羽柴軍剛剛接近韆石堀城時,城下的木楯和城門處突然衝齣五百餘人,麵對麵就悍然對橫著的羽柴軍發動瞭狂風般的奇襲,而城頭上則鐵炮、弓矢如雨水之注,“城方施放鐵炮,如平沙,如鬍麻,繁雜不絕”。彈雨裏,羽柴軍倒下人馬無數,這時後繼的筒井定次八韆兵馬見前麵堀秀政隊情勢危急,便催動軍馬急救,結果城方鐵炮在兩部兵馬間射成阻絕的彈幕,死亡的火雨裏,到處都有傷重的士卒慘號著爬來爬去。
這時候,在遠處指揮全局的羽柴秀次當機立斷,親自帶著馬廻眾,與直屬的田中、渡瀨部三韆精兵,自城堡側麵發起猛攻,施圍魏救趙之策。衝鋒過程裏,秀次部下不斷有人被射倒,落入壕溝裏,或木柵前,但他們還是勇猛地突破瞭二之丸,盡殺此間的三百餘根來眾,不過在逼近最後一道本丸時,守軍抽去瞭吊橋,而堀溝實在過深過寬,秀次軍再也寸步難行,隻能堵在原地,當本丸根來眾的活靶子。
最後拯救局勢的,還是筒井軍裏的伊賀眾,這些擅長翻山越嶺的特種部隊總算發揮瞭作用,他們迂迴到一處城壁薄弱處,對著裏麵射進許多火箭,結果歪打正著,點燃瞭城中的火藥庫,一片連續的震天巨響當中,韆石堀城的本丸被徹底削平,許多根來眾渾身帶火,跌跌撞撞地自己往城下跳,更多的人忍受不瞭裏麵令人窒息的氣味,叫著往城外突齣,結果紛紛被殺死。
得知前綫捷報的秀吉,也瞭解到韆石堀城攻擊戰短短一個小時內己方軍隊就有韆餘人傷亡,便在惱怒情緒中下達瞭“人物皆殺”的命令,隨後羽柴軍對幸存的任何活物,不管是婦孺還是貓狗,都進行瞭血腥的屠殺。
韆石堀城陷落後,效果立竿見影,原本在田中城抵禦中村的地侍、農民,見如此堅固的己方城堡也陷落瞭,便連夜逃走。其餘的積善寺、澤城兩個據點也在本願寺僧侶的勸說下放棄瞭抵抗,全員投降。這樣,大概兩天內,紀伊國眾組織的位於和泉南部的防綫全部崩解。
為什麼之前能多次擊退戰國大名襲擾的紀伊國眾,在麵對羽柴秀吉時就這麼“麵”呢?原因其實也很簡單,以前的戰國大名,甚至包括織田信長,對隊伍的動員持續能力都很有限,換句時髦的話來說,就是電池續航時間較短,紀伊國眾完全可以憑藉險峻的地形、堅固的堡壘,外加大量的鐵炮,對進攻方形成很大的優勢,再趁著對方懈怠時發動奇襲,擊敗對方的核心精銳後,收取勝利便是水到渠成。
羽柴秀吉可不是這樣,龐大的動員力讓他能集中十萬大軍,對紀伊國形成不間斷的壓迫,並且對大量的犧牲也能承受得起,最明顯是在韆石堀城之戰裏,短時間內傷亡那麼大,而皮實血厚的羽柴軍根本不在乎,還是毅然攻陷瞭該座城堡。麵對這種“怪物”,國眾們落膽紛紛棄城而走,或者就地投降,確實是非常自然的結局,因為這就是新時代的車輪,抗拒的結果就是被碾壓。
因為之前將大部分精銳全部集中在和南防綫,所以當二十三日羽柴大軍逼近根來寺時,寺中已沒有富餘的兵力組織有效抵抗瞭,那些慌張的學頭們最終決定棄廟而走,結果在逃跑的過程中因為極度混亂,士卒誤點燃瞭某處坊院,很快延發為足以焚毀整個根來寺的紅蓮業火,僧房、伽藍、傳法院萬韆繁華,一宇一瓦不剩,全部歸於煙塵,此後雖然根來寺仍存,但卻遭到瞭緻命打擊,完全式微。正如《紀州禦發嚮之事》所說:“根來寺者,彼一乘山覺大師所建之傳法院,由來已有六百年,僧眾富足之餘不思研修,反爭鬥於諸國近鄰,肆意妄為,井底之蛙不可語海,故一刻破滅,足為天下修為者之戒。”其實這話說的很明白,日本戰國時代那些擁有龐大力量的宗教勢力,很快就要在新興崛起的王權(織豐政權)前享受到摧枯拉朽般的待遇。
根來寺化為灰燼後,雜賀眾內部也陷入巨大的混亂,主張投降秀吉的,和主張堅決抵抗的,還未見到羽柴軍,就開始互相銃擊廝殺起來,抵抗派的核心人物土橋守丞也無心守禦下去,乘著船隻渡海逃去長宗我部氏那兒去避難,途中遭遇風暴,大部分隨行船隻沉沒,男女溺死無數。二十四日,羽柴軍突入雜賀眾五鄉地帶,湊、中之島鄉被付之一炬,其餘各鄉也被焚毀三分之二,隻有事先錶示恭順的岡鄉、宇治鄉安然無恙,這標誌著戰國時代另外一個集權的阻礙——桀驁不馴的在地國眾,也在王權的巨大威力前被挨個“燒瞭村子”。
但還有五韆多名不堪屈服的雜賀眾、根來眾餘黨,逃入瞭要地太田城堅持抵抗。
太田城,位於和歌山(當時叫岡山),靠近雜賀眾的宮鄉,以來迎寺、玄通寺為核心,幅度為東西二町半(約270米),南北二町(約220米)的四方形,共分大門、南門、西北門三門,四周土壘深壕,為標準的堅固的“平城形”堡壘,城主便是築城者——當地豪族太田左近。
所以,為瞭徹底平定紀伊國,太田城就是羽柴秀吉繞不過去的門檻,下麵的慘戰就圍繞著太田城展開。
水攻太田
踏平之前主公都未竟全功的雜賀眾和根來寺,羽柴秀吉豪情萬丈,命主力六萬人迫近太田城下,要乘此機會一鼓作氣蕩平全紀伊,另派仙石秀久、中村一氏、小西行長等數韆人為彆動隊,前往地形細長、夾山帶海的紀伊南部,平定其餘不服的國眾。
而城中的太田左近也是悲壯衝天,其對所有參與籠城的地侍慷慨陳詞:“鄙城雖小,然溝深壘高,足以挫秀吉大軍之銳氣,萬一戰事不順,勇士有死無降,全數枕死城頭為真武者!”受到鼓舞的雜賀眾,不但蝟集太田城,還開始拿起武器,進入周邊其餘小據點,繼續抵抗羽柴軍。
最早,羽柴秀吉見太田城工事嚴整,為減少己方傷亡,將攻城方案預定為“兵糧戰”,希望通過長圍讓城中糧食消耗殆盡自動齣降,但後來經過偵察得知,太田城中兵糧足有二十萬俵(一俵約有四鬥或六鬥重),於是便派齣堀秀政、長榖川秀一共六韆人,穿過田井瀨橋下的紀之川,對太田城進行武力偵察,窺探城中戰術虛實。
結果剛剛渡河,兩隊人馬就遭到伏兵鐵炮和弓矢的攻擊,瞬間陣亡五十三人,敗退瞭迴去。
“城中敵眾士氣頗旺,讓他們嘗嘗我得意的水攻的厲害!”於是秀吉決心改變戰術,水攻太田城。
認真起來的羽柴秀吉讓人感到恐怖,他居然瞬間動員瞭四十六萬九韆二百名人夫(《紀伊屬風土記》的記載,《太田水責記》裏人夫數為二十六萬九韆二百人,反正有一方數字肯定是抄錯的),自三月二十八日起,花瞭短短六天時間,在距離太田城三百米處(三百米,恰好在鐵炮的射程外),築起周長六公裏、高五米、厚三十米的橫堤,阻絕瞭濤濤紀之川之水。中途,秀吉嚴責各軍的進程,其中甲賀眾領主山中俊好因其所負責的堤段發生坍塌事故,遭到流放的嚴懲,故而人人齊心賣力,短時間內橫堤得以完工。
四月三日後,羽柴軍引水灌城,太田城四麵皆為滔滔,化為浮島,城中積蓄的糧食和火藥都被浸壞,在黑田村立下營地的羽柴秀吉得意揚揚,對德川傢康派來的使者石川數正誇口道:“數日之內,太田城必為我囊中之物。”
而後當著使者的麵,秀吉將軍扇揮動,小西行長、中川秀政率十三艘大型安宅船乘水逼近太田城垣,船頭都懸掛瞭包鐵的木闆,來抵禦城中鐵炮的射擊,並用安裝其上的大筒對著城內猛轟,接著搭載在上麵的決死隊跳上城垣,迅速占領各處麯輪。
“如何?”羽柴秀吉揚揚得意。
唉,安宅船的船舷處怎麼開始冒泡瞭?唉,怎麼吃水綫慢慢下移瞭?唉,怎麼挨個沉瞭……
原來,城中也派齣瞭決死隊,從水裏泅過來,鑿穿瞭羽柴軍所有的安宅船,隨後太田城的大部分城垣失而復得,讓秀吉頓時沒瞭麵子。
到瞭九日,更沒麵子的事情來瞭,太田城中的勇士鬆本助持帶著少量死士乘小船逼近瞭切戶口的羽柴軍堤壩,將其掘開,洪水倒淹入羽柴方的宇喜多秀傢營地當中,死亡人馬不計其數,事後秀吉又緊急動員人力,用瞭六十萬個土俵纔重新將缺口封上。很快,當地開始流傳這樣的說法,九日當天太田城旁邊的日前神宮飛來一隻白鷺,而後掠過森林,在水浪裏化為一條白蛇,衝垮瞭切戶口的堤壩,這是天佑太田城的“神威”啊(齣自《根來寺燒討太田責細記》)!結果,自認為得到神之庇護的太田城諸將士又開始狂熱起來,拒絕嚮羽柴秀吉降服。
戰事又演變為瞭漫長而無趣的持久圍睏戰,不過優勢依舊在強大者一方,到四月二十四日,太田城工事在水中被浸泡,多處塌毀,士氣和給養也慢慢耗盡(看來秀吉水攻最大的成果,就是毀掉瞭城中的糧食),於是秀吉派齣前野長康、蜂須賀正勝入城,提齣“交齣首惡者的首級,其餘參加籠城的地侍、雜兵不問,戰後全數歸鄉”的議和條件。
最後,為瞭挽救城眾的性命,太田左近等五十三名首領(這個數字恰好和之前羽柴軍遭到伏擊戰死的人數一緻)自殺,首級被送到大阪阿倍野暴曬示眾,作為其之前對該座王權之城侵犯的懲戒。
整個太田城的水攻,在弗洛伊斯的《耶穌會年報》裏也得到瞭印證:
“這座殘餘的,依舊抵抗的名叫太田城的城堡,聚集瞭全紀伊國的財寶和雜賀、根來的勇士,軍需品和士兵數量都很豐富,光是日本人常吃的米,就有二十萬俵這麼多。抵抗者營建瞭麵嚮四方的強固工事,突襲而入是件極為睏難的事。所以,羽柴築前守殿下修築瞭厚實的堤壩,引來瞭大河的河水來對付抵抗者引以自豪的城牆,準備把他們全部溺死……然而,城中的抵抗者依舊在頑強戰鬥,他們甚至在城內重新築起瞭一道新的牆壁,企圖隔絕洪水的蔓延,這時羽柴殿下屬下的海軍司令官(大概指小西行長)帶著巨大的船隻發起攻擊,抵抗者再也無法堅持下去瞭,隻得降服。”
在太田城陷落的前後,紀南平定戰也在艱苦進行當中,即便有田郡的有力國眾神保、白堅,還有熊野水軍的手裏堀內氏善都選擇瞭歸順,但紀南的其餘地侍還是在日高郡領主湯河直春、山本康忠的帶領下,奮力和平定軍鏖戰,血腥的戰鬥直到次年纔宣告結束,而這時秀吉的“四國徵伐”業已開始瞭。
不屈不撓的紀伊國眾終於被羽柴秀吉運用鐵腕壓服瞭下去。戰後,秀吉將紀伊一國封給瞭最信任的弟弟秀長,之前忠心追隨秀長的傢臣們,都獲得瞭一城一地的次級封賞:吉川平介獲得瞭紀伊湊,青木一矩獲得瞭日高入山城,藤堂高虎獲得瞭粉河,杉若無心得到瞭田邊城,堀內氏善則獲取瞭新宮城。秀長命令藤堂高虎為普請奉行,開始在和歌山修築嶄新的巨大城堡:“小一郎殿,召集兩國百姓共一萬人,自岡山(即和歌山)開始普請事宜。”(《中傢文章》)在這種分而治之的策略下,大批的紀伊地侍被編入瞭羽柴軍帳下,以善於鐵炮戰和水戰而著名,成為瞭秀吉對內統一以及對外侵略的凶悍馬前卒。
不過,光是安排親信,分而治之,似乎和之前的戰國大名並沒有太大的區彆,那麼秀吉此舉是不是“舊瓶裝新酒”呢?答案是肯定的,就在太田城投降同時,羽柴秀吉於紀伊國範圍內頒布瞭《三條硃印狀》,引起瞭後世史學傢的注意。
硃印狀的三條內容大緻如下:
一、此次齣馬泉州(和泉國),攻陷韆石堀城及外諸城,城中人眾全部斬首……兩國百姓土民,陷於逆黨者皆死,然在村安居者則享寬宥。
二、太田村(指太田城之戰)之事,遠近鄉村土民,私下聚集,奪取大軍荷馱,伏擊殺害人夫,無法理喻。本應男女不殘,一概屠之,罰及後代之身,而水攻太田城後,棟梁之奴原(指自殺的太田左近以下五十三名國眾頭目)授首,故脅從之百姓寬宥不問……
三、紀伊、和泉在地百姓,自今以後,嚴禁使用弓箭、矛、鐵炮、腰刀,以嗜鍬、鋤之農具為善,專念耕作,如此件。
——天正十三年卯月廿二日 秀吉硃印
前兩條說明瞭秀吉在平定“惣國”紀伊時,總算沒有像他之前的主君信長那樣實行慘無人道的大屠殺,首逆伏劍後他便將農具、耕牛、種子、藥物等東西發還給當地百姓,讓他們能從此安心種地,不再想著齣去打打殺殺。第三條尤其值得玩味——將藏在農村、寺廟、國眾小城塞裏的武器,全部上繳沒收,是不是覺得十分熟悉?沒錯,這便是後來豐臣政權“刀狩令”的濫觴(正式的刀狩令在三年後頒行)。
日本戰國時代為什麼這麼亂?為什麼大名、寺廟、神社、海賊、商賈,甚至連個村長,都能拉起一票武裝來?深層原因就在於百姓的武裝化,傢傢戶戶都有武器,很容易會依附當地的有力者(和尚、神主、豪傑等),按照共同利益結成“地域一揆”,這便是幾百年來割據混戰的禍根。而秀吉在紀伊徹底解除瞭百姓的武裝,一部分精強者被統一收編在其弟秀次帳下,充當脫産的職業士兵,而大部分人則連菜刀都被收繳瞭,隻能安心扛著鋤頭去種地,這樣雖然農民們再也過不上之前“激情燃燒的歲月”瞭,但對於中央集權化的加深,乃至社會的治安卻有不可低估的效果。從另外一個層麵來說,普通民眾的去武裝化,也標誌著日本戰國時代開始走嚮“終焉”。
那麼,踏平紀伊、和泉後,秀吉下一個既定目標便是“鳥無島的大蝙蝠”——長宗我部元親。
元親一統四國
本來在三年前,當得知信長編組四國軍團,以三好康長為先鋒,準備渡海來徵討自己時,元親霎時間覺得“壓力山大”;當“本能寺之變”的消息傳來時,得知京畿地區織田舊將們亂戰一團,元親便又歡欣鼓舞,覺得對三好氏最後決戰並奪取阿波、贊岐,一統四國的時機業已成熟,這織田傢最起碼也得內訌七八年。
元親動手極快,他命長子信親為大將,迅速奪還一宮城、夷山城等要點(本來已被十河存保光復)。天正十年(1582年)八月,信親的親兵已經挺進到瞭海部附近,這時他父親送來指示:在此據守,安心等待你叔(香宗我部親泰)的援軍,我先迴岡豐城參加個關鍵性的會議。
這個會議的議題就是“要不要和十河存保決戰”。
原來,元親傢臣近澤越後守之前就打來報告:長期徵伐周邊,將兵與領民都已十分疲敝(這便是兵農一體的軟肋),究竟這仗怎麼打下去,傢族裏有些異樣說法,希望主君您迴來敲錘定音。
《長宗我部元親物語》說,元親特意在岡豐城的大廣間分設兩個獨立房間,將“城持眾”(長宗我部傢老、外樣大名,都是城代城主)與“一領具足眾”(元親的直屬軍)分開開會,聽取各自的主張。
城持眾大部分反對繼續攻略四國東部,認為:“前往阿波沿路多是崎嶇山路,多有不便,不如主君年年按時齣馬,乘著鞦熟割取彼方稻麥,削弱彼方軍力,再吸納彼方投誠之將,從長計議最為穩妥。”
而一領具足則集體主張速戰:“三好不足為懼,不過依仗三好笑岩(即康長)耳,如今笑岩收羽柴築前守外甥為養子(即羽柴秀次),得封河內半國,早晚會引築前守渡海來援,屆時再取阿波將更加睏難,莫如先下手為強,討殺十河存保,全取阿波、贊岐自固為上策。”
最後元親采取瞭一領具足眾的意見,在全國懸掛布告:“人之次子、三子,除去無足者,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全部從軍,待遇犒賞從優。”共集得兩萬三韆兵馬齣徵阿波,戰前元親參拜瞭土佐神社,獻上鎧一領,鑲金太刀一把,祈禱此戰得勝。
八月二十六日,自南海街道進發到一宮的元親大隊,與子信親會閤;而原本攻打一宮、夷山等地的十河存保共五韆餘人,得聞元親來戰的消息,決定放棄前綫,全軍退後,聚集在勝瑞城,布陣在城下的勝興寺隔著中富川抵禦元親的攻勢。
渡河作戰,又是渡河作戰!這戰場和長宗我部元親還真有緣分。
元親在次日於井戶村一帶將全軍分為三隊,讓其弟香宗我部親泰領三韆人布陣在中富川西南,多立旌旗儀仗迷惑十河存保,而自己則率主力一萬四韆人隱蔽在中富川東南方嚮。二十八日,元親下達全軍渡河進擊的命令,香宗我部軍首先鼓噪涉水,而後僕從軍小笠原成助(一宮城主)、桑野康明(桑野城主)的六韆雜牌,齣現在黑田原,也做齣準備渡河的模樣。
兩個地帶都有敵軍齣現,鬧得十河存保有些頭暈,便隻能將部下分為兩支,一支兩韆人前去逆襲正在渡河的香宗我部親泰,一支三韆人固守勝興寺待機。這時,隱蔽在東南方的長宗我部主力旗幟飛揚,人馬嘶鳴,如急電般神速涉水來攻,十河存保這纔反應過來此處纔是元親主攻的地段,但為時已晚,在河岸邊經過短暫而激烈的廝殺後,不斷得到生力軍的土佐方最終取得瞭渡河戰的勝利。
隨後,十河存保的軍隊全數被包圍在勝瑞城當中。但就在元親部署攻城時,九月五日起全勝瑞附近突降持續五天的大暴雨,中富川河水泛濫,城下長宗我部軍的闆野、平野陣地化為澤國,無奈的士卒隻能爬上百姓屋捨房頂或樹冠上待著,結果城兵坐小船殺齣,用長柄(一種極長的搶)刺殺蝟集在一起的長宗我部士兵,給其造成瞭極大的傷亡,阿波現在還流傳一種叫“刺鳥舞”(看來是真的把人當鳥來殺)的舞蹈,相傳就是根據這情景改編的。
待到洪水退去,元親重新組織對勝瑞城的強攻,城內城外的淤泥間,兩軍白刃紛紛,死傷塗地。到瞭九月二十一日,傷亡慘重的十河存保無法堅持下去,準備策馬衝入元親陣中戰死,但他最後還是聽取瞭側近東村備後守的諫言,嚮元親遞交瞭投降誓詞,而後退往遠處的虎丸城。占領勝瑞城的元親宣布:將這個象徵名門三好氏數百年繁華的城堡連帶支城全部破棄,以防備敵人再憑藉此地反撲。
中富川以及後來的勝瑞城之戰,三好方共損失瞭勇將七條兼仲以下整整三十六名小城主,可以說傢中精華凋零殆盡,所以當元親同時發起對十河存保根據地贊岐國的攻勢時,三好方再也組織不起有效的防禦瞭。
八月六日起,之前投靠元親的贊岐國人香川親和就率領軍隊圍睏瞭另外一位國人香西佳清,劈裏啪啦打瞭一通後,香西說不打瞭並願意加入豪華帶路黨行列,並交齣一韆兵馬,和香川親和的一萬人會閤,自國分寺進發,圍攻三好氏在贊岐的據點十河城(也是十河存保的傢)。當時三好軍主力全被存保帶去瞭阿波勝瑞城,留在十河城的人馬不多,由一門眾十河存之(十河一存的庶子)擔任城代。
十河存之的兵力隻有一韆來人,但是好在手頭軍糧充足,足以支撐三個月,遂決心籠城抗戰。香川親和的速度則很快,到達平木後就開始瘋狂割取城下的麥田,據《南海通期》所言:“敵兵萬餘,入山田郡,鞦毫不剩,割取所有菽栗,喂養自己戰馬。百姓惶惶,各尋生路,四方街道空無行人。”而後部分長宗我部軍也趕來支援,香川親和在圍定十河城後,先是做飛梯道準備登城,但城頭立起四座高櫓,發射鐵炮不絕,飛梯多被毀壞。這時,來援的長宗我部軍則在距離十河城二町開外架起秘密武器“大筒”,對著城中猛轟,打塌瞭兩座高櫓。十河存之這纔開始感覺到事態嚴重性,急忙嚮勝瑞城方嚮求救,得到的答復是“堅持再堅持,總會有辦法的”!
最後,還是側邊支城前田城的城主前田宗清發瞭把威風,他挑選瞭手下的精兵,在夜晚挖掘坑道,奇襲瞭長宗我部軍的陣地,奪取燒毀瞭許多糧食輜重,餓肚子的圍城軍這纔放緩瞭攻擊的步伐。
進入十月,攻陷勝瑞城的元親不顧士兵長期作戰的疲纍,翻越岩倉山到達十河城下,這時的圍城軍已經膨脹到三萬六韆人左右,糧食和給養消耗都很大,鼕季來臨後普降大雪。見軍隊睏頓的元親決定返迴岡豐城暫時休整,待來年再齣兵十河城。
敵人退去後,虎丸城裏的十河存保纔開始嚮羽柴秀吉請求援軍,稱:“土州凶徒氣焰漸盛,企圖並吞四國,我舊領已失去,無法自保,希望大人即刻齣兵徵伐,不然禍及天下矣。(《南海通期》)”
但這時秀吉正在海峽那邊和柴田勝傢打生打死呢,哪來的餘力徵討四國呢?於是援救十河城的重擔就落在瞭淡路洲本城的仙石秀久肩上(這位在秀吉齣徵西國時,就受封在四國和京畿間的淡路島,主要任務是監視長宗我部元親)。到瞭次年四月,仙石秀久也隻能咬著牙,與小西行長一起渡海增援贊岐,結果在香西浦與長宗我部的海賊水軍鏖戰,雙方打得都十分凶悍,損失也都很慘重,但仙石秀久寸步難行,隻能帶著兩韆人在引田城上岸,等待戰機。同時,預感到時間緊迫的長宗我部元親迅速齣軍,在白地城集結兩萬人馬,先是趕赴阿波的四麵山,猛攻十河存保僅餘的據點虎丸城,同時分齣五韆彆動隊前去攻打引田城。仙石秀久決定啓動奇策,他將親兵分為三隊,埋伏在引田城與虎丸城間的入野山裏,待到長宗我部彆動隊經過時,突然自四麵八方猛射鐵炮,沐浴在彈雨裏的長宗我部軍頓時戰死多人。但好景不長,得到消息的元親立刻派齣近臣中島重勝、桑名親光領著精銳的一領具足眾,衝到入野山,對仙石軍形成壓倒性優勢。一番惡戰後,仙石秀久屬下有力將領仙石勘解由、前田平兵衛戰死,秀久連自己的軍旗都差點丟失,十分失態地朝引田城方嚮逃跑,他的殿後武士森權平、稻吉新藏人也雙雙陣亡。隨後長宗我部軍包圍瞭引田城,已喪失瞭戰意的仙石秀久丟棄瞭城池,乘船跑迴瞭淡路,自此不敢再齣兵,專心指揮起瀨戶內海交通來。
打跑瞭仙石秀久,十河存保徹底孤立無援瞭,終於在次年(即1584年)六月,十河城與虎丸城全部失陷,存保逃去瞭堺避難。至此,除去伊予中部部分豪族事先就降服元親外,這位“大蝙蝠”奮鬥瞭十多年,終於算是完成瞭四國一統。
四十七歲的元親在給反秀吉盟友信雄的書信裏,把這種春風得意的心情描畫得十分深刻:“六月十一日芳翰、令披見祝著候、十川要害被攻崩之由珍重候”。
但喜悅注定持續不瞭多長時間,完成四國徵服的元親猛然發覺,經過賤嶽、小牧長久手和紀州徵伐後羽柴秀吉越來越強大,而與阿波隔著紀州海峽相望的紀伊陷落,並且與信雄、傢康議和後,秀吉下一步很明顯就會來集中對付自己瞭。男人的事業就是這樣,當終於在“唐傢屯”奮鬥多年成為一方土豪後,卻猛然發覺遭到瞭“新鄉城”更大的暴發戶的碾壓,這時的元親有點慌亂,開始要和秀吉和談,他派遣瞭傢臣榖忠兵衛(榖忠澄)前去大阪謁見秀吉,稱:“先前世事紛忙,疏於音信,現願奉秀吉殿下為主,領四國之兵充當先驅,平定天下。”但秀吉根本是不好糊弄的角兒,迴稱:“爾等先前橫行四國,不遵威權,近日我將率十萬貔貅渡海來攻,若是貴方能歸還伊予、贊岐、阿波三國,尚可保留土佐一國安堵。”(《南海通期》《長元記》)
這種結果自然是長宗我部元親無法接受的,遂決意要抵禦秀吉的“四國徵討”。
天正兵陣
羽柴秀吉對四國的攻擊規劃十分雄偉,他先是派齣心腹黑田孝高、一柳直末前往淡路即播磨明石灘,集結好船隻以做準備;待到天正十三年(1585年)五月,秀吉正式任命其弟秀長為徵討軍總大將,養子秀次為副將,並責令紀伊國眾製造船隻,全部集中在紀之湊待命,而自己則留在岸和田城(一說是為瞭防備越中的佐佐成政,一說是當時身體抱恙)。
六月十六日,十萬羽柴軍分為三個方嚮:毛利軍(此時已完全屈從在秀吉之下)自安蕓國進發,兩萬五韆人攻擊伊予;宇喜多秀傢一萬五韆人,並黑田孝高、蜂須賀正勝、仙石秀久,自備前國攻擊贊岐;而羽柴秀長領六萬主力,渡海經由淡路島進攻阿波。
不甘束手投降的元親咬咬牙,也動員瞭包含六韆一領具足眾在內的四萬兵馬,布陣各個方嚮抵抗侵攻,自己則坐鎮核心地帶的白地城監督指揮,因為事先就判斷秀吉主攻方嚮會是阿波,所以在此地多集中瞭精銳重臣以重點防禦。
但最先取得戰果的恰恰是兩路彆動軍,宇喜多秀傢、黑田孝高第一個奇襲占領瞭屋島城,開始橫掃贊岐,連續拔除瞭喜岡、香西、牟禮各處城堡,而後羽柴軍的後繼部隊直接自大阪港進發,陸續抵達贊岐,開始和阿波方嚮的秀長形成瞭鉗擊之勢。這樣,長宗我部的防禦策略“自一開始就遭到失敗的命運”(山本大教授)。
而後,毛利輝元所動員起來的八國軍力,搭乘由其叔父小早川隆景所領水軍船隻,疾風烈火般殺入伊予,登上瞭新居郡的今治浦。隨即輝元留守在對岸的三原,全軍以小早川隆景為第一隊,吉川元長、福原元俊為第二隊,在七月初全部登岸,開始朝伊予中部侵攻。
在伊予中部堅持抵抗的主要是新居郡豪族勇將金子元宅,原本擔任伊予守護的是京兆細川的分族備中細川氏,而實權主要由守護代石川掌握,而金子氏則又是石川屬下最得力的將領,也是宇摩、新居兩郡的國眾旗頭。而後長宗我部統一四國進程當中,和元親私交甚篤的金子元宅獻齣自己的地盤,降服在元親麵前,並成為元親在伊予的總代理人。
不過,金子元宅原先和毛利傢的關係也很不錯,所以小早川隆景此次也送來文書,要求元宅及時認清大勢,免得刀劍無眼玉石俱焚,但元宅最終還是帶著七百將士在高柴城籠城抵抗,並派部將黑川廣隆守丸山城,其弟金子元春守傢族據點金子城,共計一韆五百餘兵力,采取瞭徹底抗戰的態勢。
七月二日,小早川大軍首先包圍瞭支城丸山,金子元宅自高柴城派齣三十餘騎前去偵察,但見毛利軍旗幟漫山遍野,便急忙退迴去瞭;而見守禦根本無望的黑川廣隆,乾乾脆脆地投降瞭,並願意充當小早川隆景的嚮導,前去攻打其餘二城。七月十五日,隆景大軍圍攻高柴城,金子元宅與片岡光綱(這位是元親派來的)領寡兵拼死抵抗兩天兩夜,而後燒毀瞭城堡,領著部隊衝齣來,於野野市原和小早川軍惡戰,六百餘人全部戰死。念及之前的友誼,以及對金子元宅勇武的欽佩,隆景收殮瞭敵我雙方的屍首,稱為“韆首塚”。
金子元宅戰死後,伊予中部的豪族失去主心骨,紛紛敗退,而駐屯在南部的長宗我部軍也開始後撤,毛利軍沒費多大力氣就取得瞭宇摩、新居二郡,而後朝各方嚮深入推進。大約在八月末,伊予的河野、大野、西園寺各勢力都屈服投降,對伊予的壓製戰爭宣告成功結束。
另外一邊,主要的戰場阿波,羽柴秀長動員的和泉、紀伊、大和三國軍力三萬人馬在六月十六日抵達洲本城,副將秀次攝津、近江、丹波三國軍力也是三萬人,同日抵達淡路島,兩軍會閤後共有船艦八百餘艘,隨即在阿波的土佐泊登陸。在這裏順帶說一句,那就是土佐泊這個地方,在長宗我部元親統一四國當中,始終沒有被徵服,把守此地的是齣身阿波富井莊的海賊頭目森村春,此刻恰好為羽柴軍提供瞭最佳的登陸點,不知道元親得知後,有無悔青瞭腸子?
登陸後的羽柴秀長即刻對長宗我部防綫的木津城進行圍攻,據守此城的東條關兵衛甚為善戰,戰鬥持續瞭八晝夜尚未分齣勝負,最後是蜂須賀正勝派齣尖兵切斷瞭城中水源,東條這纔被迫投降,秀長也沒為難他,允許他和城兵退迴元親所在的白地城。但待到這位披頭散發哭拜在元親麵前準備接受安慰時,元親卻鐵青著臉,說城都丟瞭還留你何用?當場就把可憐的東條給砍翻瞭,這錶明在全麵劣勢下,長宗我部元親這隻“大蝙蝠”已經開始喪失理智瞭。
當年我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屠滅四國大大小小的“雜草”時,那是何等的威風八麵,現在這個情景我接受不瞭啊!
單殺瞭個東條關兵衛,對扭轉整個戰局又能起到什麼影響?木津城失陷後,一綫的長宗我部將領紛紛棄城逃跑,連據守牛岐城的香宗我部親泰都跑路瞭,這位可是元親大人的親弟弟,又該如何懲罰呢?白地城的元親還沒想好措施時,羽柴軍已迅猛推進到地理位置最關鍵的一宮城瞭,此處如果失去,阿波、淡路就被撕成隔絕的兩片,連元親所在的白地城都會直接暴露在兵鋒前。所以在一宮城上,包含一領具足眾在內的九韆士卒,固守這座小小的一宮城。
而為瞭打下一宮城,羽柴軍也下瞭血本,整整五萬人是斷水源、挖坑道,激烈的攻防戰持續到七月中旬,一宮城還是轟然倒下瞭。此刻,黑田孝高在北,秀長、秀次在東,對白地城形成瞭夾擊姿態,元親抉擇的時刻到來瞭!
是戰,是退,還是降?“大蝙蝠”呆呆地坐在床幾上,不發一語。
還是之前與秀吉交涉過,見過世麵的榖忠澄勇敢進言,他的話語說得很深刻,也是對地方政權不自量力,妄圖對抗京畿王權的火力最強的嘲諷,這段話記錄在《南海治亂記》裏,摘述如下:“上方勢(指羽柴軍)武具和馬具光鮮精銳,馬匹高大威武,武士、足輕的旗指物統一,兵糧異常充足,作戰十分勇敢。而反觀我方,七到十個人纔有一匹矮小的土佐駒,馬鞍與馬鐙還是木頭做的,武者的鎧甲上都捲起瞭毛邊,用麻繩係穿甲片,小旗紛雜不堪(意思是沒有統一指揮),積蓄的兵糧也無法支持長期的戰爭。”
這段話說得太狠瞭,其實元親之前橫掃四國主要依靠的力量,就是凶悍的土佐子弟“一領具足眾”,但說白瞭也是能打的民兵,此刻他動員的四萬人馬裏,大部分是各地豪族,能像金子元宅那樣死戰到底的又有幾個呢?國力也好,軍隊也罷,根本無法與統一京畿的羽柴秀吉相抗衡。
但倔強無比的元親麵子上難堪,把榖忠澄給大罵瞭一頓,說他膽小怯弱,差點勒令其切腹謝罪,而後咆哮著對全軍說:“縱使岩倉山的一宮城失陷,但我軍亦可聚集一萬八韆精兵,引嚮海部錶,與敵軍決一死戰!另外我命我兒信親領軍齣甲浦、野根,牽製羽柴軍側翼,若是諸位作戰得力,還能和秀吉相持,以待天下有變之時。”
這也就是發狠話罷瞭,元親此時就像個下不來颱的小學生,喊著“放學不要走”的譫語,其實傢中各位甚至包括元親自己,都明白就算是天神下凡也逆轉不瞭局勢。
最後,以蜂須賀正勝為中介,元親還是在七月二十五日接受調停,錶示願意罷戰降服,不然可就是身死族滅的結局。
第七章 新天下人
四國國分
羽柴秀吉的要求和之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長宗我部元親退迴土佐,保障其十萬石的領地,將伊予、贊岐與阿波悉數交齣,並禁止與其他任何大名特彆是德川傢康結盟,另外每值秀吉齣軍時,長宗我部必須提供三韆人的軍役,最後元親必須交齣人質。
一番考量後,元親咬咬牙,答應交齣三子津野親忠去大阪城。
而後秀吉進行的“四國國分”則有著更為深遠的曆史影響,甚至可以看成是日本戰國時代嚮近世轉變的模闆,或者說是之前處置紀伊的擴大版。除去土佐不問外,羽柴秀吉將伊予國作為戰功加封給瞭毛利傢,贊岐國加封給瞭仙石秀久(十河城所在的兩萬石給瞭十河存保),阿波國加封給瞭蜂須賀傢政(正勝之子,另外少部分給瞭赤鬆則房),淡路洲本城給瞭脅阪安治,而三原郡給瞭加藤嘉明。
從廣義上來看,除去伊予和土佐外,贊岐、阿波與淡路全部成為羽柴方直臣的領地,被加封將領對該地區有“領知權”,即與紀伊的羽柴秀長類似,有將該國再分封給自己傢臣團的權力,但是這種分封和過去的寄親寄子製度有本質不同:不再是大名(總領)、傢臣、有力國眾(寄親)、在地小領主(寄子)這樣的結構,取而代之的是擁有“領知權”的取次、在地小領主這種相對扁平化的結構。說白瞭,還是個削除有力國眾這個中間層、解除地域武裝、加強近世大名對領地控製權的流程。
以阿波為例,該國除去有赤鬆則房在住吉神社的一萬石,毛利重政(齣身秀吉馬廻眾,後來擔任旗印使番)在闆東郡(鳴門海峽附近)的一韆零八十二石外,其餘十八萬石全歸蜂須賀傢政所“領知”。據傳本來秀吉是希望將該國封給其父正勝的,但被正勝以“我本主君側近,不便受封外國”為由拒絕瞭,蜂須賀傢政進入阿波,最早是駐馬在一宮城處理政務的,而後便在吉野川河口築起德島城,以此作為支配阿波的核心據點,而其父正勝則在秀吉身邊擔當“四國取次”職務。次年,阿波的土民豪族反抗檢地和軍役的一揆蜂起,這幾乎是所有織豐政權“國替”的常景:國眾不願意喪失獨立性,便拉攏土民起來與中央政權為敵,企圖恢復往日山大王的威風。蜂須賀傢政毫不手軟地將一揆殘酷鎮壓下去,並在戰爭裏削平瞭全國的豪族,派遣自己從尾張帶來的稻田、益田、山田、中村、森等九名心腹重臣,安置在阿波全國的九個要點,破棄其餘阿波所有的舊城塞,每人分派三百名常備軍力,威壓當地百姓,督促生産、課稅、軍役等要務,最後不管是這九名“支城駐屯將”,還是國主蜂須賀傢政,全都要對大阪城的秀吉負責,一旦發生變動,秀吉便直接派齣傢政的老子去問責調查。戰國時代阿波國那種權力重疊、層層分化的現象煙消雲散,百姓以前隻知上頭的國眾、神主、寺社,現在則再也不用對這些地頭蛇負責,而是直接對“京畿王權”委派來的國主負責,這便是整個日本近世化的精髓。
阿波的例子主要是闡述秀吉的嫡係國主領地治理情況的,而像土佐、伊予這些非嫡係大名的領地情況呢?秀吉又是如何對待它們的呢?在這兒就得牽扯到秀吉控製非嫡係大名的手段,那就是“軍役製”,即總體不乾擾非嫡係大名對自身國度的治權,但作為臣服標誌,非嫡係大名必須要按照領地的多寡提供相應的軍役,跟著打仗,但是軍役標準的解釋權歸於大阪城,而不在非嫡係大名,這就是而後“太閣檢地”的啓端,留在下文詳細描述。
比如元親退迴土佐後,不但在其後的九州徵伐裏提供軍役,充當僕從軍與馬前卒,還在小田原徵伐、秀吉侵朝戰爭裏被責令製造大量艦船渡海參戰(比如小田原徵伐裏,長宗我部元親就與脅阪安治、九鬼嘉隆一起擔當秀吉大軍的“船手大將”),負擔不可謂不重,也喪失瞭反抗京畿王權的能力。但藉著秀吉“近世化”的春風,諸如元親這樣的戰國大名,開始有樣學樣,在領國內推行一元化,削除國眾,加強大名權力等,慢慢也就和京畿王權在組織上趨同。四國徵伐後三年,長宗我部元親上洛拜謁秀吉,被授予侍從官職,自此稱為“土佐侍從秦元親”,實際等於被消化進瞭秀吉的體係內,嫡係非嫡係似乎也不那麼重要瞭。
“四國國分”其實代錶著秀吉徵服消化整個天下措施的成熟,而在中央政權方麵,他也開闢瞭一條登頂新天下人的嶄新途徑。
攝政關白
早在兩年前羽柴秀吉在大阪築城時,日本的朝廷就不斷派齣使者,像之前對待他舊主信長那樣,不斷“勸進”(可悲的日本皇室)其官位。小牧長久手之戰後,秀吉就任從三位權大納言的公卿高位,而後朝廷就不斷督促他開幕府就任徵夷大將軍,反正隻要你不想當天皇,咋都成。
到瞭平定紀伊後,秀吉又升瞭格,擔任正二位內大臣,其身為人臣已經備極殊榮,不過秀吉覺得想要一統天下,似乎還欠缺那麼點意思,但他不能當徵夷大將軍啊!
因為一開始筆者就說過,日本古代其實是個很拘泥不化的社會,比如徵夷大將軍這個官位按照血統就必須齣身河內源氏的武士纔能擔任,是為“武傢棟梁”,這是個死理兒,任何想當大將軍的人就先得把這個門檻越過去,不管你亂認祖宗還是捏造族譜,怎麼的都行,手段不問,隻問結果。然後你纔能開幕,再設立套“役職係統”,如三管四職,如各國守護、守護代什麼的來給屬下的武傢封官許願,垂拱天下。這個對秀吉而言就睏難瞭,因為秀吉的齣身連武士都掛不上邊,何談武傢棟梁?想要“一本正經地鬍說八道”吧,又難堵悠悠之口,因為日本當時是武傢社會,各族各派都要認個祖宗的,捏造八幡太郎什麼的是咱傢的先祖,實在是地獄模式的難度(比德川傢康攀祖宗難多瞭)。
秀吉心想:唉,俺的死鬼舊主人織田信長不也齣身不高嘛,也與河內源氏攀不上,但他走朝廷公卿路綫也是風生水起,我也可以這樣啊,走自己的路,讓彆人無路可走。
結果在他齣徵四國期間,朝廷內部的一場官位之爭給他提供瞭絕好的機會。
天正十二年(1584年)年底,當時朝廷裏的“三公體係”是這樣的:左大臣一條內基,右大臣兼攝政關白二條昭實,還有一位內大臣叫近衛信輔(記住,日本的三公,就是左、右、太政大臣,若無太政大臣,則加入個內大臣)。但不要誤會瞭,以為這三公是齣自不同傢族,他們仨其實都是大貴族藤原氏的分傢,或者說得更具體點,是藤原北傢禦堂流內裏分齣的“攝關五傢”,即一條、二條、九條、鷹司、近衛五傢,迴上段文字去對號入座便可以瞭。
而為什麼叫“攝關五傢”呢?“攝關”即“攝政關白”的簡稱,這兩個都是令外官(即律法不常設,在國傢遇到特殊情況下纔設立),“攝政”的意思大傢都明白,就是在天皇年幼、病殘時代理施行朝政的角色;而“關白”呢,則指擁有“內覽”(即遞交天皇的奏章,他可以提前瀏覽)權力,並且可以和天皇一起仲裁奏章的首席大臣。日本古代,隨著外戚藤原氏族的專權,攝政和關白慢慢也就閤二為一瞭,一般是太政大臣任攝政,而左大臣任關白,反正都是藤原這五傢輪番擔任,故而叫“攝關五傢”。
本來三公體係好好的,秀吉是咋插進去當上內大臣的呢?原來,那位在信長時代就整天嚷嚷要退位的正親町天皇,該年終於在秀吉的資助下去住仙洞禦所,完成瞭光榮的退休,朝廷上下對羽柴秀吉一片贊頌之聲,但這時也沒錢打賞這位暴發戶,隻有再讓他的官位升一級。因為原本各位傢族的公卿升遷路綫是固定的(都是群泥古不化的),所以通過極其復雜的調動安排,最終流程是這樣的:一條內基先內退,將左大臣讓給近衛信輔,而後二條昭實再將右大臣讓給菊亭晴季,近衛信輔再將內大臣給羽柴秀吉……
這樣,正親町退位後,朝廷的三公體係變成瞭:二條昭實為關白,近衛信輔為左大臣,菊亭晴季為右大臣,羽柴秀吉為內大臣。另外,朝廷還保證,說待到二條昭實為期一年的關白任期滿,就讓近衛信輔當左大臣兼關白,而後菊亭晴季退休,將右大臣再提供給秀吉當,因為這個官位是他舊主信長當過的。
不過羽柴秀吉卻突然發難,他對朝廷說:“一說起右大臣,俺就想起俺的那個死得好慘的主君,他就是在當上右大臣後被逆賊光秀殺死的。右大臣對俺們是大大的不吉利,俺可不願意就任。”
“那你想怎麼辦?”
“其實解決辦法很簡單,俺就不當右大臣瞭,直接給俺當左大臣(在日本朝廷官位當中,左大臣地位比右大臣要高)好啦!”
這下朝廷炸窩瞭,如果秀吉要直接當左大臣的話,那必須讓近衛信輔讓齣現在的位子來,結果信輔口頭上答應瞭,但他也提齣瞭一個額外要求:我近衛傢的傳統就是當上左大臣後,“前官”必須是關白(即關白左大臣),若是一年後二條昭實讓齣關白的話,我也讓齣左大臣官位,無法身兼二職,那麼這個傳統就被破壞瞭,不行——請二條昭實卿半年後就辭任,讓我當半年的關白左大臣,完成這個傳統就可以。
二條昭實不乾瞭,憑什麼啊?於是二條和近衛就爭吵起來,這便是“關白相論”的公案,官司一直打到正親町那兒,得到批復如下:“朕之前已答應二條昭實卿一年的內覽權力,不便更改。”然後近衛信輔又上書,直到“三例三答”(日本朝廷規定,上奏隻允許三次)後,還第四次上奏爭取這事兒。私下裏昭實和信輔還互相爭,信輔說我近衛傢可是“五攝傢”的筆頭,二條老兄你讓讓;二條昭實則說,當年“正平一統”(即日本南北朝統一事件)可是我們傢擁戴後光嚴天皇登基纔延祚至今的,近衛老弟你委屈下。
真是服瞭這幫公卿瞭,整天沒事乾就琢磨這些玩意兒。
結果看天皇解決不瞭這官司,兩傢居然讓大阪城的秀吉來仲裁這事情,機智的秀吉立刻覺得這是個機會,便找來京都所司代前田玄以商議,玄以也是個機智的和尚,就又找來右大臣菊亭晴季問策。
菊亭伯伯不是五攝傢的齣身,他傢齣自今齣川氏,是藤原北傢閑院流的,之前就擔任朝廷與織田信長間的交涉工作,他此刻心想:你們五攝傢獨霸攝政關白七百年,我今天就讓你們跌相。於是菊亭建議,反正之前朝廷就希望信長公就任關白,現在既然關於此職産生紛爭,不妨就讓閣下您代替信長公,接過這個官位!
秀吉心中暗喜,但臉上還裝齣為難的模樣,說我又不是齣身五攝傢的,這樣做不太好吧?
“那就去當近衛傢的養子,不就很好解決這問題瞭嗎?這樣既不讓二條卿難堪,又能幫助近衛傢解決前官關白的問題,還能讓閣下完成事先擔任關白左大臣的夙願,可謂一舉三得。”
“乾爹啊!”秀吉很快就找到瞭近衛信輔的父親,那個曾與上杉謙信結為拜把子兄弟的近衛前久,求他收自己當乾兒子。
近衛前久心想我堂堂上級公卿,怎可收你個尖嘴猴腮的“鳳凰男”當養子,本想拒絕,但“細思恐極”:不好,我還有大大的把柄握在這猴男的手裏呢!
這是咋迴事呢?原來“本能寺之變”時,信長的嫡長子織田信忠固守二條禦所,本來明智軍正麵強攻沒轍,便繞到瞭毗鄰禦所的近衛傢宅邸去瞭,然後就爬到瞭近衛傢的屋頂上,居高臨下朝二條禦所裏發射鐵炮,信忠無奈之下隻好自殺。
這下事情可大瞭,近衛前久與明智光秀勾結的消息一時間占據各大頭條。山崎之戰後,秀吉便根據這個藉口,準備找近衛前久問責,畏懼的前久就跑到濱鬆城的德川傢康處避風頭,後來經過傢康斡鏇纔被秀吉批準返迴京都——然後小牧長久手又打起來瞭,近衛前久這悲摧的。現在隻要羽柴秀吉舊事重提,近衛傢也是吃不完兜著走,最後前久還是忍著痛苦屈辱,收瞭秀吉當養子。
本來,近衛傢還以為秀吉要當關白隻是圖個新鮮,便提齣瞭條件:
秀吉可以作為近衛傢的養子擔任關白,但是待到一年任期滿後,還是得讓給近衛信輔。
羽柴秀吉說沒問題,天正十三年(1585年)七月十一日,也就是四國戰事正酣時,秀吉正式得到朝廷就任關白左大臣的宣旨,就對各位公卿說:“你們哭喪著臉乾什麼,來,要皆大歡喜!”便要求朝廷把二條昭實、近衛信輔與菊亭晴季的官階全部升到一位,然後給近衛傢加封一韆石的俸祿(可憐),其餘四攝傢也各獲得瞭五百石的加封。
然而很快秀吉就錶現齣要獨霸關白的欲望,當然這次他不用再走五攝傢的路子,而是直接找到新登基的後陽成天皇,要求把“藤原秀吉”的名字改為“豐臣秀吉”。
在這裏要提一句,是將“藤原”改為“豐臣”,而不是國內很多史料說的將“羽柴”改為“豐臣”。因為“羽柴”隻是秀吉的苗字(雖然也是他獨創齣來的),與姓氏是兩碼事,日本古代的姓氏最齣名的隻有四個,即源、平、藤原與橘,都是天皇苗裔,被賜予臣籍後所得的,而這些姓氏的後裔為錶示區彆,就又會根據莊園傢族所在地,給自個取個苗字,而秀吉在得到“豐臣”姓氏後,苗字仍然是“羽柴”,兩者是並行不悖的。
至於這個新的“豐臣”姓氏是哪兒冒齣來的?抱歉,現在連日本人都說不清楚,其實“豐”纔是真正的姓,“臣”則是秀吉在天皇前的謙稱(意思自己是朝臣),所以秀吉也可叫作“豐秀吉”。
其實來來去去,說白瞭,還不是秀吉“沐猴而冠”,自己造齣來的!
不過還有個問題,光有姓氏有什麼用,你秀吉還得證明自己是天皇苗裔纔行,於是秀吉使齣渾身解數,還鬧瞭個大笑話:秀吉曾派人到處瘋傳,說我母親年輕時也曾入宮當下人,因為在勞作時露齣瞭曼妙的麯綫和姣好的麵容,被路過的天皇(哪一位不知曉)看上瞭,便慘遭霸王硬上弓,所以我小名叫作日吉丸,我其實是天皇的私生子啊!
結果隻有一個,遭到全天下的恥笑。
最後,沒辦法的秀吉對後陽成天皇說句“慚愧啊,我到現在還沒有親生兒子”,後陽成再傻也知道秀吉是啥意思,就把皇弟鬍佐丸送過去給秀吉當瞭養子,這樣秀吉總算與皇族拉上瞭“直係親屬”關係,這纔真實得到瞭第五大“豐臣”姓氏,而後他瘋狂地將“豐臣”或“羽柴”賜予傢臣、近侍,人為製造瞭龐大的“豐臣傢族”。
有瞭天皇下賜的姓氏,就能完全繞開藤原五攝傢瞭,平定四國後第二年秀吉直接當上瞭“人臣之極”——正一位的太政大臣,並兼任關白,這樣近衛傢“等秀吉關白任期滿,再繼續五攝傢輪流就任”的夢想,或者說日本公傢延續七百年的僵化升遷體製被完全打破,因為秀吉後來直接把關白讓給秀次去繼承,這個內覽權力變成瞭豐臣傢族的禁臠。所以近衛信輔那個氣,那個羞惱啊,直到文祿元年(1592年)時還不知進退,辭任左大臣後就去找秀吉,說應該把關白內覽讓給我瞭吧,結果不言而喻,被流放到薩摩國瞭。
這樣,攝關太政大臣、豐臣傢族總領、京畿武士團的領袖豐臣秀吉藉著公傢的外殼,建立瞭一個獨特的武傢政權,在日本曆史上有個專門的稱呼,就叫作“武傢關白製”。但總的來說,豐臣政權的本質還是武傢政權,不過掛的旗幡和幕府不同罷瞭,幕府走的是和公傢分立的路綫,而秀吉走的則是相對融閤路綫,但其政權的骨乾還是形形色色的大名、武士。
無論如何,在豐臣秀吉取得瞭天下人名義後,其政權徵服天下的進程變得更加“名正言順”起來。就在其謀取豐臣姓氏的同時,統一京畿地帶的最後一戰——“越中徵伐”(也叫富山之戰)開始。
準確來說是在四國徵伐剛剛結束,即天正十三年(1585年)八月十八日,秀吉即動員瞭龐大的軍力開始徵討佐佐成政的越中,這也是秀吉第一次明確對其體係內大名實行“軍役製”,據秀吉在七月份給心腹加藤光泰的硃印狀(後收錄在《棚倉藩阿部傢書》當中),各大名分配的軍役如下:
第一隊,前田利傢,一萬人;
第二隊,丹羽長重(其時丹羽長秀已死),兩萬人;
第三隊,木村重茲、堀尾吉晴、山內一豐等直屬傢臣,閤計五韆三百人;
第四隊,加藤光泰、池田輝政等,閤計七韆人;
第五隊,蒲生氏鄉等二韆八百人;
第六隊,織田信雄,五韆人;
船手將領(水路進軍),宮部繼潤、龜井茲矩、山名豐國等西國眾,包括丹後的細川忠興,大約四韆人。
總計兵力五萬七韆人,沿著京都與北路街道浩浩蕩蕩朝越中殺去。
此外,為瞭徹底孤立佐佐成政,秀吉又命上杉景勝抄掠其後路,金森長近齣兵飛,攻其盟友姊小路賴綱。
雖然敵我力量相差太大,但佐佐成政還是采取瞭堅決抗擊的態度,他沿著越中四周的國境綫,砍伐山中的大樹,立起綿延的木柵隔絕敵人進軍,而後以俱利伽羅嶺為中核,於其左右新築鳥越、竹橋、小原、鬆根等三十六處兵砦,加上越中以前的堅城富山、森山、益山、木舟等,組成瞭閤計五十八座城塞的防護網。
但徵討軍沒有走常路,而是在八月二十日直接以淩厲的攻勢,突破翻越瞭俱利伽羅嶺,登上越中的製高點砥波山八幡嶺,俯瞰控製整個戰場態勢。佐佐成政進退不得,隻能帶著親兵駐屯在對麵,被動等待與徵討軍的決戰。但自二十一日起,戰場接連鞦霖暴降,營地內橫流成災,雙方士卒深受其苦。這時,還是織田信雄齣來對佐佐說:“內藏以後追隨傢父徵戰數十年,對織田的忠心可昭日月,但現在時代真的不同瞭,沒必要再抵抗下去,白白地犧牲自己與族人的性命。”
到二十九日,秀吉的右筆大村由己記載佐佐來降的情況如下:“廿九日夜半,木舟川、莊川、神通川處處洪水滔天,佐佐陸奧守剃發,身著染衣,入殿下柳營乞降,又有織田信雄卿為之助言,殿下雖惡其反復叛逆,但仍念舊知之情,赦免死罪。”
而後,秀吉對佐佐成政的處置是這樣的:保留越中新川一郡作為其食祿之地(但佐佐本人不允許留在此地),此外的越中全境加封於前田利傢之子利長,毀棄富山城,佐佐成政領妻子前往大阪城,擔任秀吉的禦伽眾,所謂的“禦伽眾”就是以僧侶的身份在大名身邊擔任參謀的角色。聯想到佐佐成政兩次投降秀吉時都是剃發著僧衣,而今秀吉讓他當禦伽眾,大概頗有譏諷揶揄的色彩在其中。
另外,好不容易在先前統一飛國的姊小路賴綱,所在的高堂城遭到金森長近的猛攻,一族多死難,賴綱無奈之下隻能投降,前往京都遭到幽禁,飛國而後被賞賜於金森長近。
在迴軍大阪中途的近江阪本,秀吉再度頒布命令,讓其弟羽柴秀長再領大和一國(這樣,秀長名下有紀伊、和泉、大和三國,本據城為郡山城),而筒井定次移封伊賀國(其實筒井傢原本在大和,不過也就是一介國人僧眾的盟主,此次去瞭土豪被平定過的伊賀,日子反倒滋潤不少),羽柴秀次獲得近江一國。
還有個處置方案值得注意,那就是丹羽長秀死後,其傢族慘遭削封的事件。
原本在柴田勝傢滅亡後,丹羽長秀獲得瞭越前的封賞,加上之前的若狹國以及南加賀二郡,共計一百二十三萬石,但據說長秀而後看到秀吉的種種顛覆織田傢的行為,又感到萬分的悔恨,得瞭“積鬱”之病(大約是胃癌),萬分痛苦,在天正十三年(1585年)四月,也就是秀吉剛剛平定紀伊前後切腹自殺,還將胃裏“積鬱”的病巢部分送給瞭秀吉,筆者估計是在嚮秀吉錶達無言的抗議。但秀吉何許人也,當他看到長秀那硬結如石塊病巢時,就說:“此物真是怪哉,狀如石龜,尖麯如鳥,上麵全是宛如刀痕的花紋,賜予醫生竹田法印,用作醫學研究。”竹田法印就把這玩意兒留瞭下來,封存在箱子裏,當作傳傢寶般。
但秀吉心中對丹羽傢的嫉恨卻湧起,這傢一百二十萬石的封邑,有點過於尾大不掉瞭,得找個機會解決掉。到瞭徵討佐佐成政時,機會來瞭,二代目丹羽長重按照軍役定額齣兵後,秀吉突然說丹羽傢臣成田彌八郎和佐佐私通,企圖在作戰時裏應外閤,夾擊我軍!
真的假的也不重要瞭,反正戰後秀吉大筆一揮,丹羽傢滾迴原先封地若狹國,領地隻剩下十五萬石,而原先長秀在世時的重臣溝口秀勝、長束正傢、村上賴勝等,反正以你丹羽傢現在的封邑也養不起,就統統收為我秀吉的直臣好瞭。
這樣,可憐丹羽長秀生前糊塗,臨死悔悟,死後淒涼,傢族瞬間就淪為瞭三流角色。而且讓人心寒的是,秀吉而後是鉚足勁兒對丹羽傢窮追猛打,九州徵伐時又找瞭個藉口(似乎是丹羽軍不遵號令,鬍亂搶劫),把他傢削封去瞭加賀鬆任(四萬石),後來因為在小田原徵伐立下功勛,纔被秀吉加封迴加賀小鬆十二萬石,人稱丹羽長重為“小鬆宰相”(宰相名分,主要是因為他得瞭豐臣姓氏和三位侍從官位下賜)。秀吉臨死前還密令德川傢康和前田利傢,要好好監視住丹羽長重,聯想到而後豐臣政權的下場,真是無比的諷刺。
又是一輪“國替”,秀吉纔算是根除瞭北陸的隱患,在安頓好諸國的情勢後,獲取瞭“豐臣”的姓氏,並開始在政權中央推行“五奉行”的製度。這個製度按照秀吉自己的解釋就是:“舊主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而今治理天下,非但需要武功,更需要文治。”故而,這“五奉行”更多體現的是“文吏機構”、“茶湯集團”的色彩,其角色就是代理秀吉處理政務、外交、文書等諸般事宜。
奉行的崛起
“五奉行”從設立那一刻起直到豐臣政權被取代,人員始終沒有更改過,足見此五人深受秀吉的信任,而且秀吉也對他們的文吏工作給予很高的評價:“一事行不善者,何以行萬事?五奉行之文治,絲毫不亞於福島(正則)、加藤(清正)者之武勛。武勛者,赫灼人目;文治者,響動世俗。昔漢高祖評定功臣,以蕭何為第一,良有以也。(《甫庵太閣記》)”故而五奉行製度在豐臣一代裏占據瞭極為重要的地位,也對豐臣興衰産生瞭決不可小覷的影響,在此筆者不得不對五位奉行的來路和職責做番詳細介紹。
五位奉行分彆是淺野長政、石田三成、增田長盛、前田玄以和長束正傢。
其中淺野長政、石田三成與增田長盛擔當的是一般政務,如司法仲裁、京都治安、後勤補給、各方檢地等,而前田玄以身為僧人,主要辦理與寺社方的外交事務,長束正傢是財會高手,負責整個豐臣政權的財政運作。
這五個人當中以淺野長政為筆頭,因為他是秀吉天然的肱骨。長政原名長吉,本是尾張豪族安井傢的孩子,後來因叔父(織田信長弓箭隊的頭目)淺野長勝膝下無子,故而娶瞭長勝之女彌彌,當瞭上門女婿繼承瞭淺野傢,而長勝還有個養女叫寜寜,所以算是秀吉的“乾連襟”。在秀吉攻打近江小榖城後,淺野長政成為瞭秀吉的“與力”,俸祿是一百二十石,到瞭秀吉上位後,其已成為近江大津城二萬石的領主,並支持施行瞭“太閣檢地”。
石田三成,為近江國石田村的土豪齣身,小名佐吉,在秀吉獲得近江長濱後,與父親、兄長一起入仕秀吉帳下,擔任秀吉小姓,因聰明伶俐頗受秀吉喜愛。當秀吉擔任關白後,身為側近新貴的三成立刻獲得朝廷的“治部少輔”的官位,並擔當瞭近江蒲生郡的“檢地奉行”,在豐臣政權裏迅速抬頭。
增田長盛,也是近江土豪齣身,本為本願寺門徒,後在秀吉軍中負責後勤和戰利品調度,在鳥取城之戰時有個“陣中萬物商賣奉行”的古怪頭銜。不過身為文吏的增田長盛,似乎武勇也頗為瞭得,在小牧長久手之戰裏有親手斬殺敵方兩員“兜首”(精銳武者)的記錄,在徵討紀州水攻太田城之戰裏,又取得斬殺根來眾津田監物、西榖延命院的戰功。擔任五奉行後,其主要任務除瞭檢地,還有土木工程,主持修建瞭京都三條大橋與五條大橋,其中三條大橋迄今還刻著他的名字。
前田玄以,美濃前田氏子孫,後來延曆寺當僧侶,延曆寺被信長一把火燒乾淨後,轉入信忠帳下擔任傢臣。“本能寺之變”時,信忠自二條禦所迴天乏術,便將孩子三法師委托給玄以,玄以帶著這孩子逃齣京都,纔算是為信忠留下瞭骨血。而後,前田玄以被織田信雄授命擔任京都所司代,負責和朝廷、大寺社的交接禮儀,信雄降伏秀吉後,玄以也成為豐臣氏的傢臣,受封丹波龜山五萬石,職責不變(秀吉謀取豐臣姓氏,就是由前田玄以與公卿菊亭晴季一起操作的)。
長束正傢,也是近江栗太郡的土豪齣身,最早侍奉丹羽長秀,在丹羽傢於富山之役後被處分時,秀吉曾要求正傢提供賬簿,準備在裏麵做手腳進一步逼死丹羽傢,但被長束正傢堅決拒絕瞭,由此欣賞正傢膽識氣魄的秀吉,隨後就將其提拔為奉公眾。不過因為正傢資曆淺,而且以前不是秀吉老部下齣身,故而在“五奉行”集團當中地位遠遠不及其餘四位,屬於有連署資格的敬陪末座。
詳細介紹瞭這五位奉行後,我們可以稍微梳理下,那就是在地緣上“五奉行”有三位齣自近江,所以在豐臣政權內部一直有“近江派”的稱呼,與福島正則、淺野長政與加藤清正這些“尾張派”對立。說實話,這兩派與其說是齣生地不同,勿寜說是立場與山頭不同(因為後來為德川傢康打天下的首席先鋒藤堂高虎,也齣身近江)纔導緻瞭衝突和矛盾。因為奉行眾大部分是秀吉在逐步取得天下後,發現不但需要能打的,更需要能寫能算的,這纔迅速拔擢起來的,這些人主要處理吏治、檢地、軍隊後勤等事務,也就是之前戰國大名“右筆”的擴大版,是文秘型人纔。不過悲劇的是,文秘型人纔永遠和武者型人纔水火不容。
“一群武夫,不知道現在天下需要的是頭腦,而不是舞刀弄槍嗎?”——文秘型人纔。
“老子在前綫流汗流血,你在後方逍遙快活,怕是還時不時在上級麵前參老子一本吧!”——武者型人纔。
悲劇不就這樣産生瞭?
不過這種文武之爭留於後文再做闡述好瞭,我們還是先談豐臣政權在創設初期統一整個日本天下的壯闊曆程好瞭。
首先還是繼續與德川傢康明爭暗鬥。
傢康的軍製改革
雖然在小牧長久手後,傢康把二兒子送去大阪城當人質,但心中始終鬱悶啊!織田信長曾經說過“人間五十年”的話語,大概也能看成:一個英雄,若是在五十歲不能成就宏圖霸業的話,那這輩子也就那樣瞭。而這段時間,秀吉平定紀伊,踏平四國,朝廷方麵是內大臣、左大臣、關白太政大臣,官位一路飆升,到“豐臣”姓氏下賜時,這位醜陋而齣身寒末的男子恰好五十歲,他成功瞭,而傢康唏噓瞭。
但德川傢康是個不屈不撓的中年男人,在穩若磐石的手腕下還有顆積極進取的熱血之心,如果五十歲注定達不到秀吉高度的話,那就等到六十歲,哪怕七十歲好瞭。所以當豐臣秀吉在京畿忙乎得一刻不停時,德川傢康也在穩健地,在秀吉暫時還未顧及的東國拓展勢力。
這會兒的德川傢已經擁有駿河、遠江、三河,外加甲斐、信濃五國在內的廣大地盤,又收編瞭許多武田遺臣從軍,那是兵強馬壯!另外,傢康先前還和相模國的後北條結親聯盟,條約裏有這麼一條:為錶示誠意,我德川傢將上野國的沼田郡割讓給後北條。
結果,沼田郡的獨立領主真田昌幸不乾瞭:“你倆這麼你儂我儂的,身為當事人的我知道嗎,同意瞭嗎?”
這位真田昌幸韌性那不是普通的強,其所在的滋野一族侍奉過武田信玄、勝賴兩代,始終是北信濃國眾的統帥級人物,甲斐武田滅亡後又投效瀧川一益帳下,一益在神流川慘敗跑路後又轉入北條氏政傘下……反正在真田昌幸的眼中,隻有錶裏不一、不斷見風使舵纔能保障傢族的安泰。
所以他就派使者去問北條氏政:“沼田郡若是歸閣下的話,那麼我們真田傢要去哪兒?”
氏政很客氣地說:“這點你不用擔心,每個住戶拆遷我們都會妥妥地安置到位的——真田傢馬上去信濃的佐久郡,如何?離得也不算遠啊。”
真田昌幸很歡喜地說好啊,然後就在韆麯川和上田盆地的北端築起瞭一座堅固的上田城,這時是天正十一年(1583年),小牧長久手閤戰還沒開始呢,而後氏政笑著說昌幸你真調皮,馬上就要拆遷搬傢瞭,還築什麼新城啊,想多要點安置費嗎?但不久後,真田軍居然開始毆打驅逐鄰邊吾妻郡的後北條官吏和駐軍起來。
兩年後,德川傢康與北條氏政都說,昌幸你這樣可不行,快點把沼田郡讓齣來,昌幸則迴答:“從信濃真田莊到上野沼田郡,那都是我父親和我集全族之力,一刀一槍拼齣來的,你們這樣私相授受是何道理?”說完就送密信給豐臣秀吉與上杉景勝,投靠瞭彼方,說要等天下人一起公裁(《改正三河後風土記》)。
結果德川傢康怒瞭,我打不過秀吉還能打不過你嗎?在天正十三年(1585年)八月,安康於濱鬆城集閤兵馬,嚷嚷著“真田昌幸造反瞭,揍他小舅子”(注意,直到此刻日本大部分地區還是無法無天的模樣,想揍人隨時找個理由都能揍),而後命大久保忠世、鳥居元忠、平岩親吉為大將,柴田康忠為監軍,共七韆人發嚮信濃上田城,準備膺懲真田。
真田昌幸急忙嚮上杉景勝求援,景勝也以本莊繁長為大將,帶著六韆人駐屯在上田城左近,但縱觀整個第一次上田閤戰,似乎上杉軍是齣工不齣力,主力還是居城固守的一韆二百名真田軍。
自甲斐、諏訪一路走來的德川軍於信濃國分寺布陣,準備擇機進攻上田城。而真田昌幸的策略則是:自己固守核心城堡上田城,長子真田信幸守支城戶石城,而同族的矢澤賴康與上杉援軍(從這點來看,似乎景勝派來的援兵是沒有六韆人的,大約是誇大其詞的)守另外一座支城矢澤城,三城互為犄角之勢,隨時能相互增援。
另外一方麵,真田昌幸也采用瞭拖延之策,不斷地派人前去大久保忠世的營地裏談條件,一會兒卑躬屈膝說我們哪有能力抵抗,還是先請寬宥數日,我和族人商量商量投降的事宜;一會兒又說你們的條件太苛刻瞭,不要看我們是鄉下人就欺負,太可恨瞭,要戰就來戰。暗中卻在不斷加固城防,積蓄糧食和武器。
最後,饒是大久保忠世是德川軍裏齣瞭名的好脾氣,也受不瞭,閏八月二日起,德川軍捨棄瞭其餘支城,直接猛攻主帥昌幸所在的上田城。精於指揮的昌幸故意捨棄瞭一之丸,收縮兵力集中隱藏在二之丸(比較蟹江城之戰,足見真田昌幸和他部眾在作戰默契上要比瀧川一益七拼八湊的烏閤之眾要強,敢於臨陣撤退),所以到德川軍擁在二之丸城門時,真田伏兵打開城門,發起勇猛的反撲,德川軍丟盔卸甲,朝著大手門往外奔逃,真田軍舉著太刀追殺不止,人頭在地上滾來滾去。
結果,當德川軍好不容易跑到城外時,幾聲法螺聲,側邊戶石城的真田信幸部、矢澤城的矢澤賴康共計五百人,急速越過海野平,自兩翼攻入德川軍,而埋伏在小野山、犬間村的兩韆土民也敲鑼打鼓,發齣哄鬥聲,並用弓箭和鐵炮射擊驚慌不已的德川軍。大久保忠佐等三位將領好不容易控製住瞭敗軍,退往河錶原休整,事後清點人數,發現戰死者足有三百人(這是《三河物語》的數字,而真田昌幸在戰後給景勝的書狀裏稱討取德川軍一韆三百人,兩相比較似乎應以《三河物語》數據更為閤理),相對應真田軍隻戰死瞭四十人不到。
第二天,大久保忠世決心改變主攻方嚮,開始攻打從屬真田方的小豪族丸子氏(他們的城堡當然就是丸子城瞭),但也遭到頑強的抵禦,這仗滴滴答答居然打瞭二十來天也不分勝負。在濱鬆城等著捷報的德川傢康沉不住氣瞭,便又派齣井伊直政與大須賀康高帶著五韆援軍,前往上田城一帶增援。就在德川軍重新集結準備大打齣手時,後方傳來一個更大的重磅消息:德川氏重臣中的重臣,譜代裏的譜代,西三河眾筆頭石川數正突然叛逃去瞭大阪城。
石川數正,那是打德川傢康在駿河國當人質時就跟隨其後的忠心之臣,永祿四年(1561年)信長還和傢康在敵對時,石瀨之戰當中麵對數目占據優勢的織田軍,是石川數正和水野信元、高木清秀三將手持長槍,率先突入敵陣,挽救瞭危殆局勢。三河本願寺一揆時,連對傢康最忠誠的夏目吉信、渡邊守綱、本多正信等都跑去參加一揆,石川傢成、石川數正這叔侄倆還在傢康身邊鞍前馬後,至死不渝,後來石川傢成引退後,傢康便委托數正統領西三河眾,更是“無一戰不與,無一戰不立功”。三方原德川軍大敗時,石川數正所部官兵無一脫逃,而是全部單膝跪在雪地上,將手中長槍平端伸齣,形成一道寒光凜凜的槍陣,來闖的武田追兵無不喪膽繞行,為傢康的逃走贏得瞭時間。
所以都說豐臣秀吉用河內八萬石的封賞以及朝廷的官位就能讓石川數正“頭暈目眩”,丟棄主君來投,誰能相信?反正筆者是不信,要知道那時候秀吉手下如堀秀政、蒲生氏鄉之輩,封邑都是三十萬石上下,數正這位最大敵人傢的棟梁纔八萬石的賞賜,應該並不足以讓這樣的死忠老骨頭變心。
說白瞭,讓石川數正跑路的並不是外因,而是內因在起決定性作用。
還記得之前筆者談過信康謀反事件嗎?沒錯,石川數正當時恰好就是信康的傳役,而且在信康周圍,由德川譜代老臣組成的“岡崎派”也以數正為筆頭。而先前筆者也說瞭,為什麼在信康事件裏身為東三河眾筆頭的酒井忠次,那麼積極地以各種正常或非正常手段把信康給坑死,個中原因相信不必多說。
鬆平信康死後,石川數正在傢中的地位發生劇烈動搖,雖然主君錶麵上不說什麼,但“岡崎派”在信康事件裏企圖謀反的事,不管石川數正有無參與,汙點和猜忌算是落下瞭。而當德川傢康與秀吉對立後,石川數正又極力鼓吹與秀吉的協調論(即主張和秀吉和解),結果遭到瞭本多忠勝、神原康政為代錶的主戰派(旗本先手役大部分是主戰的)抨擊,本多忠勝甚至在主君麵前直接說石川數正與秀吉相交甚篤,有巨大“通敵謀逆”的嫌疑。就這樣,石川數正雖然說的是金玉良言,但因曆史遺留問題和大環境問題(有些事本來是對的,但在特殊環境下提就是錯的),越來越受到傢康的冷落與質疑。
最後,石川數正還是叛逃瞭,得到瞭秀吉“吉”字偏諱的賜予,並得到瞭朝廷齣雲守的官位,德川傢康移封關東後,秀吉也將石川數正轉封在信濃鬆本(十萬石),大有讓其監視傢康的意思在裏麵,所以當豐臣政權垮颱後,石川傢的下場幾乎是注定的,數正繼承人石川康長被德川幕府以“隱匿領地”、“私自擴建城池”、“參與大久保長安逆反事件”等亂七八糟一連串理由,遭到沒收領地、與兄弟一起被流放的悲慘命運。
而在《三河物語》《藩翰譜》等書裏,石川數正也被描繪為“喪心病狂”、“毫無人倫”的“負義漢”的角色。但其實說來,在這場齣奔事件當中,豐臣秀吉也受益瞭,德川傢康也受益瞭,而最大的受害者恰恰是變得裏外不是人的石川傢族。
就德川傢康來說,石川數正剛走,他就哎呀一聲,說石川可是我傢的棟梁之材,也是西三河眾的統領,我軍怎麼打仗,我軍體製如何,優點缺點他可門兒清,現在在大阪城裏肯定把我軍的底細全部倒給瞭豐臣秀吉,若而後秀吉來攻,我軍危殆!
所以傢康在這場事件後最值得注意的是,就是對軍製進行瞭第三次改革。
我們有必要迴顧下傢康的前兩次軍製改革,第一次是發生在三河淨土真宗叛亂時,此前傢康主要依仗的軍力,除去自己的少量旗本外,就是鬆平同族與譜代的私兵,所以傢康對待那些叛亂去一揆方,後來又迴歸的人十分寬容,把他們統統編入直屬的“旗本先手役”裏,並且帶著這些人駐屯在濱鬆城裏,所以也叫“濱鬆派”。這些旗本與之前以三河國眾、地侍為骨乾的東、西三河眾共三支人馬,構成瞭早期傢康軍隊的基盤。
後來德川的勢力進入甲斐、信濃後,大肆收編地侍、武田遺臣,前後大約共有三韆人,一下子全撥給新晉的旗本先手大將井伊直政(其實當時直政纔二十歲齣頭),這樣直政手頭的軍力瞬間膨脹到快四韆人(加上他領地井伊榖所動員的人馬)。而耐人尋味的是,老資格的旗本先手本多忠勝、神原康政、大須賀康高等所屬兵力平均也就一韆到兩韆人馬,所以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齣來的小姓,一下兵力就淩駕在其他老牌名將之上,這說明什麼呢?說明相比較國眾而言,傢康更信任旗本先手,但當旗本先手的軍力膨脹後,傢康又開始尋求能壓服其的新力量,而井伊直政有能力又有忠誠,是他隨身小姓,恰好是最佳人選。
這就是“後來者居上”的權術。
不過估計是不滿和妒忌,本多忠勝和神原康政在老闆麵前訴瞭不少苦,傢康也認為這樣確實不利於團結,便趁著石川數正齣奔,對軍製進行瞭新的改革,就是以模仿“武田流軍製”(其實筆者仔細比較過,並沒有發現德川的新軍製和之前武田傢的軍製有什麼太大的重疊處)為藉口,將三河眾、旗本先手役統統閤在一起,分成三支主力,分彆交給本多忠勝、神原康政與井伊直政三人統率,所以“德川三傑”的名號就是這麼來的。
而石川數正原本所擔任的岡崎城代職,與二百騎的與力給瞭本多重次。至於數正直屬的八十騎則轉給瞭內藤傢長。
新的軍製改革從根本上還是為瞭加強德川傢康的獨斷權力,不過就當時而言,是德川傢康要消除傢族內林立的山頭,統一精簡指揮官,創設和豐臣秀吉的“決戰體製”,因為石川數正的齣奔事件,使得兩方的關係再度劍拔弩張,自然不能再按照舊的軍製,不然一切盡在敵人掌握之中,那可就麻煩瞭。
但豐臣秀吉卻並沒有再攻擊德川傢康的預想,他已經有彆的目標(是已經快要統一九州的島津傢),故而通過織田信雄,要求和傢康加深關係:“我的妹妹阿旭長得還是很國色天香的,給尾張國一個農夫當老婆,現在嫁給你,怎麼樣?”
德川傢康眼淚都流齣來瞭,就看你猴子這長相,你妹也是個母猢猻,比起被我殺掉的築山殿肯定差老遠,但怎麼辦?現在的態勢,和已經統一京畿、北陸與四國的豐臣再對抗的話,也等於慢性自殺,故而隻能屈從這樣的要求,犧牲自己的色相換取德川傢的安泰瞭!
於是秀吉很利索地讓妹妹阿旭和前夫離婚(後來又威逼這位切腹自殺),在天正十四年(1586年)五月時節,讓阿旭坐著肩輿進入瞭東海道的濱鬆城,此後阿旭在德川傢中被稱為“駿河禦前”“朝日姬”。五個月後,秀吉為錶誠意,又把自己的老母阿中(秀吉當上關白後,她被封為大政所)送到岡崎城來當人質。
該年十月,德川傢康自濱鬆城齣發上洛,在京都停留在豐臣秀長的館捨裏,並在彼處謁見瞭秀吉,錶達瞭願徹底臣從之意,並嚮秀吉索要瞭對方的陣羽織,稱:“此後每參加關白殿下的戰爭,都要披掛此陣羽織,以錶永遠忠誠。(《德川實紀》)”
豐臣秀吉也很感動,當即就把傢康的官位升到正三位(秀吉的恩賜就是升朝廷官位),並順帶將德川不少重臣也升格瞭官位,結果傢康返迴濱鬆城後,第一件事是將大政所送還(大概兩年後,秀吉的妹妹朝日姬也以照顧母親身體為由,離開德川傢,隨後到死一直住在京都,也足見其與傢康間是單純的政治婚姻,毫無感情可言);第二件事就是對那個信濃真田傢采取懷柔政策,將本多忠勝女兒小鬆(稻姬)嫁給瞭昌幸之子真田信幸;第三件事,就是將根據地從濱鬆城遷往駿府城。
做第三件事的深層原因當然還是和石川數正有關,傢康害怕他把濱鬆城的城防體係也告訴瞭秀吉,所以就去瞭更為安全的駿府城,這錶明即便上洛後,傢康對秀吉依舊充滿瞭猜忌之心。但公開層麵,傢康此舉可是理直氣壯的,因為次年秀吉下賜“羽柴”苗字,又幫他升格官位到二位大納言並左大將(而後傢康人稱駿河大納言,或駿府左大將),還“替朝廷”監視關東、奧(即奧州與齣羽之地)兩地的大名,所以移往靠著關東更近的駿府城,當真是閤情閤理的。
和當年替室町幕府監視此兩地的今川傢一樣,一旦關東和奧羽大名間發生動亂,德川傢康要第一時間充當先鋒,引導豐臣大軍作戰。
因為這時全日本的大名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隨意開戰,新的中央威權樹立起來瞭。早在天正十三年(1585年)十月二日,秀吉就頒布瞭“九州總無事令”,並對快要在戰爭裏統一九州的島津義久的書信裏聲稱,如今雖“天下靜謐”,但關東、九州、陸奧等地仍“殘有不從命者”,要求島津傢即便有“國、郡境界之爭,應前往大阪城接受關白仲裁”,在此前應“敵我雙方即刻停止弓箭相嚮”。
豐臣秀吉自然意有所指,帽子下麵都是有人的。關東指的是後北條,陸奧指的是伊達政宗,而九州指的是島津義久,而對這三者先後的討伐,構成豐臣秀吉統一日本的後期戰爭之主體。
那麼,筆者先說首當其衝的九州島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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