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在想來，年輕還真是脆弱。
　　你還記得自己的青春時代嗎？
　　從前我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突然百思不得其解，而從前很平常的事情又會突然變得很可怕。我還常常覺得自己是一無是處的廢物，或是苦惱於無聊的生活——說得好聽點，應該就是“青春的迷惘”吧。這是每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經曆的洗禮。
　　而我正是陷入瞭這樣的苦悶之中。不過，和普通的情況相比似又略有不同。
　　因為，從那時起，我莫名地開始懼怕死亡。
　　不錯，人都有一死，不論是留名青史的偉人，還是默默無聞的百姓，在生命麵前，大傢都是平等的。而我們究竟會自然死亡，還是因病而逝，或是意外而死，不到生命的盡頭，誰都無從知曉，也不會知道死亡何時到來。
　　不過，大多數人都不會背著這樣的思想包袱生活，而是不在意死亡的降臨，盡力過好每一天。但我就做不到，整天都在擔心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每天都在誠惶誠恐中度過，什麼事都乾不進去，甚至寢食難安。
　　不過，實際上讓我害怕的是，我究竟何時會死，何時會遭遇不測——就是這一點，讓我怕得不知所措。
　　事件係因一起不幸的交通事故而起。那件事發生在大二的暑假，我至今難以釋懷。
　　那年夏天，我沒迴老傢，而是在一傢保齡球館打工。正好那時全國風靡打保齡球，所以不論男女老少，水平高低，大傢都追趕著潮流。
　　我打工的球館位於田町車站附近，步行幾分鍾就到瞭。
　　現在想想，那份工作還真不錯。我整天都能待在舒適的空調房裏，還能見到不少年輕的漂亮女孩，最後和她們都玩得挺熟。此外，客人少的時候，我還可以免費打球。老闆開的工資也相當可觀，隻是，隻能暑期打工有些遺憾。
　　我記得那是剛入八月之際。那時有個和我一起打工的外校大學生名叫藤田，我倆常常一起吃過瞭點的早飯。雖說球館內還有幾傢咖啡廳，但客人都是來打球的富裕階層，價錢特彆昂貴。所以，像我們這種沒錢的打工仔，隻能在球館外的小飯館吃。
　　我們常常去的是傢賣套餐的餐館，是一對老年夫妻經營的，不僅價格公道，分量也相當足，很受年輕人歡迎。唯一不便的就是離球館有些遠，得步行十五分鍾纔能到。
　　那天，我印象中好像特彆熱。晴朗的碧空萬裏無雲，稍微走幾步就汗流浹背，而球館內一整天都開著強勁的冷氣，室內外溫差讓人有些受不瞭。
　　我們沿著車輛川流不息的馬路往前走，走不大會兒便看到一傢眼鏡店，門前擺放著貼有視力檢查錶的廣告牌，從眼鏡店旁邊拐過去，是條狹窄的鬍同，那傢餐館就位於鬍同盡頭。
　　當時，我和藤田與一位老奶奶擦身而過。
　　我看她大概快八十歲瞭，骨瘦如柴，白發蒼蒼，有些駝背，穿著灰色的連衣裙——就是我媽媽稱之為布拉吉的裙子。乍眼一看，頗像一個風鈴在街上行走。
　　老奶奶走得很慢，她一隻手裏提著個茶褐色手提袋，另一隻手裏抱著淡粉色的花束，好像是一株紫陽花。我清楚地看見她抱著的地方還纏有白色的包裝紙。
　　這花兒真漂亮啊！
　　我禁不住感嘆，這花朵和老奶奶格外相稱呢，真優雅！
　　就在我們走到餐館，正要掀起門簾時——
　　突然聽到剛纔走過來的馬路那邊，傳來瞭女人淒慘的尖叫。
　　從時間上算的話，差不多是我們和老奶奶擦身而過後一分鍾。
　　我和藤田麵麵相覷，彼此心裏很清楚，一定發生瞭什麼意外。因為就在這尖叫聲之前，還聽到瞭刺耳的汽車刹車聲，聽起來就像劃破風帆的聲音。
　　“交通事故！”
　　我脫口而齣，幾乎和藤田同時朝馬路方嚮跑去。
　　我們疾步迴到剛纔經過的鬍同口，站在馬路邊一看，果然，十字路口那裏停著一輛混凝土攪拌車，車頭朝左。就在它旁邊，有個年輕女孩跨在自行車上，手指著後車輪，歇斯底裏地叫著什麼。剛纔的淒慘叫聲就是她發齣的吧。
　　我們站的地方離那兒有三十米遠，但還是能看清楚女孩手指的地方躺著一個人，兩條白花花的腿還露在車身外。
　　“是剛纔那個老奶奶！”
　　藤田緊張地說著，還拍瞭拍我的肩膀，周圍也瞬時擠滿瞭看熱鬧的人，一片嘈雜。肇事司機還坐在駕駛席上，手握著方嚮盤，一臉驚慌失措，一些圍觀的人憤怒地衝司機大吼道：“快點滾齣來！”
　　“走，過去瞧瞧！”藤田說著朝那邊走去，我卻站在原地不動。
　　雖然我看起來像個愣頭青，但從小我就怕血，最怕看見彆人受傷流血，即使被彆人嘲笑“窩囊廢”，也沒辦法剋服這個弱點。
　　但好奇心旺盛的藤田，撇下傻站在原地的我，朝事故現場走去。我故意把臉轉嚮彆的方嚮，不大會兒，他又陰沉著臉走迴來瞭。
　　“還是不看為好，肯定慘不忍睹。”
　　聽他這樣說，我心裏更害怕瞭。
　　“就是剛纔那個老奶奶吧？”
　　“是啊，沒錯兒！”
　　她一定是從我們身旁經過後，想要過馬路，不湊巧被左轉的機動車捲進車輪瞭。在這之前，她一定不會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麵臨死亡。她還抱著花束，一定是打算去哪裏拜訪吧。
　　藤田一臉驚詫地望著自言自語的我。
　　“花束？你說剛纔那個老奶奶抱著花束？”
　　“你沒看見嗎？粉紅色的？”
　　“沒有啊，我怎麼不記得有花兒……好像她一隻手提著袋子，另一隻手很自然地下垂著……”
　　“不對，她明明在胸前抱著花。”
　　我和藤田一問一答，也找不齣答案。可是，那麼明顯的花束，他怎麼能沒看見呢？我實在想不通……
　　為瞭弄清真相，藤田再次返迴到事故現場。
　　“確實有個手提袋，但真沒有花束啊。一定是你看錯瞭。”藤田走瞭迴來，自信地說道。
　　一瞬間，你猜我想到瞭什麼？
　　我當然同情老奶奶的不幸，但更多的則是不寒而栗。
　　因為，就在不久前，齣現過類似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