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這部小說充滿象徵和隱喻,背後處處隱伏著曆史猛料和敘事陷阱,這種敘事讓人感受到一種來自文字、現實與曆史的張力和衝擊力。小說敘事的魅力已經不是錶麵的故事本身,而是故事背後的世界。
這部作品是極其成功的,從語言到結構,從形象到思想,都抵達瞭一個嶄新的高度;它有極強的可讀性,又堅守瞭純文學的詩性品質,當屬作者zui為強勁也zui為傑齣的一次創作。
小說充滿象徵和隱喻,處處蘊藏著神秘與詭異。這是一部曆史秘辛?長生奧義?愛欲筆記?
茅盾文學奬得主張煒翻越“高原”之後,又將迎來怎樣的風景?
愛力與暴力的傳奇變調,養生與革命的神奇交響,人性與神性的痛切呼應,異史與信史的絕美融閤,《獨藥師》堪稱可以照亮靈魂的立命之書。
內容簡介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中國正經曆“數韆年來未有之變局”。基督教登陸東部半島,教會學校及西醫院初步興起。半島地區首富和養生世傢的季府麵臨空前挑戰。與此同時,因與北方革命黨統領的密切關係,季府被捲入一場場起義的鏖戰之中。季府主人、“獨藥師”第六代傳人季昨非陷入與養生前輩的對峙糾纏、與西醫麗人的纏綿悱惻、與兄長至親的生死訣彆……在長生、愛欲、革命之間,這個曾經清閑無為,作風虛浮的少爺能否接過傳承百年的衣鉢,守護日漸式微的季氏傢業?他在革命的召喚中又該何去何從?
半島養生秘術與革命史料首次披露,曆史猛料與敘事陷阱暗閤交錯。這是張煒自《古船》《九月寓言》《刺蝟歌》以來zui具代錶性的作品。
作者簡介
張煒,當代著名作傢,山東省作傢協會主席。1956年齣生於山東省龍口市。1975年開始發錶作品。
齣版有《張煒文集》48捲,譯為英、日、法、韓、德、塞、西、瑞典等多種文字。
著有長篇小說《古船》《九月寓言》《刺蝟歌》《外省書》《你在高原》等19部。
《古船》等入選新文學大係,作品獲優秀長篇小說奬、“百年百種優秀中國文學圖書”、“世界華語小說百年百強”、茅盾文學奬、中國作傢齣版集團特彆奬、《亞洲周刊》全球十大華文小說之首、中國好書奬、全國暢銷書奬等多個奬項。
精彩書評
這果然是信息量極大又非常好看的一部奇書。然而,如何概括和把握這部新作呢?一部風雲激蕩的革命傳奇?一部深藏幽僻的養生秘史?還是一部纏綿悱惻的愛情悲喜劇?作品在波瀾壯闊的背景下展開瞭多姿多彩的畫捲,塑造瞭一係列棱角分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描繪瞭感人至深、柔腸寸斷的情愛故事。
——山東省作傢協會文學研究所所長 趙月斌
他以清末民初山東半島東部(古代中國方士大本營)民眾原生態生活為背景,把同盟會早期革命與傳統養生哲學揉閤起來,像一個太極高手,把決定中國走嚮和錯綜復雜的民族曆史變遷,深藏不露地放進一個貌似愛情小說的邏輯裏。一切似乎都安排在不經意間,不能不說這種舉重若輕的寫作中,其實暗藏殺機。
——廣西師大北京人文齣版中心 張傑
精彩書摘
作為聲名顯赫的季府主人,我對這個身份已經有點心不在焉瞭。但自己是半島和整個江北唯一的獨藥師傳人,背負著沉重的使命和榮譽。在至少一百多年的時光中,季府不知挽救和援助瞭多少生命。在追求長生的誘惑下,下到販夫走卒上到達官貴人,無不嚮往這個輝煌的門第,渴望獲得府邸主人的青睞。
父親離世後,我就成為那個最尊貴最神秘的人,接手人類曆史上至大的事業:阻止生命的終結。越來越多的人將這看成一個謊言或神話,但更多的人還是認真記取種種詮釋,認為它起碼是有益無害的:即便不能永生,至少也可以長存。
我作為第六代傳人,有著無法掩飾的野心:著手整理季府大事記,將養生術的部分獨立齣來,給傢族中九十以上的長壽者單獨列傳。我發現這其中有三個的確活過瞭百歲,另有兩人一生都沒有犯錯,最後“仙化”瞭。
為證明這個傢族所擁有的神秘能力,保持她巨大的無可比擬的榮譽,我先後走訪瞭無數人,查看瞭不同的誌書。可惜各種無法坐實的傳說仍舊具多。好在幾位先祖最後的逗留地還在,我一遍遍去那兒瞻仰和懷念。那是臨海的一處海蝕崖,麵對虛無縹緲的渤海與黃海分界綫,霧氣繚繞。先祖當年就站在這個崖上,最後看瞭一眼美麗的半島山川,縱身一躍,成為不朽的仙人。
確認永生者的行蹤成為我的重大責任。榜樣的作用在於切近的說服力,我為他們的一生事跡親手繪圖並作齣詳細注解,先是油印成冊,後又試過鉛印,最終找到瞭半島地區僅存的一傢石印所精工製作。
我在這個過程中發現瞭季府的宿敵。這個人住在同一座城市,活動範圍大得驚人,邁動那雙不知疲倦的腳走遍瞭大江南北。此人自然也是一個養生傢,曾為季府老友,一度與父親來往密切,最後纔決裂分手。他叫邱琪芝,曾與祖父一起下過棋,推算起來也有一把年紀。
邱琪芝生在富裕之傢,一生傾心於長生修煉。傳說他的府邸中設有考究的丹房,修持也算清苦。此人詆毀季府,用語辛辣:所謂“秘傳獨方”不過是季府用以聚攏人脈的東西,目的全在於拓展實業,“獨藥師”不過是浪得虛名。
我相信父親在世時不可能對其一無所察,之所以充耳不聞,皆因為心思用在其他方麵。他當時忙於為革命黨籌措銀兩,傢族實業尚且無暇顧及,又豈能理睬這些謗言。先人已逝,時至今日,我知道從頭維護傢族榮譽的時刻到瞭。我需要蘊蓄足夠的勇氣,直麵這個可怕的敵手。
這樣的時機終於到來。那天我獨身一人,未帶一個僕人,好像單刀赴會。
邱琪芝那會兒正在靜坐。幾乎沒有人可以直接進入他的私宅,我卻被破例應允。由僕人引路,穿過幾道麯摺迴廊,踏入一個生滿橡樹的後庭。當中一間小小草寮,一個紮瞭馬尾辮的人坐在蒲團上,正以掌撫麵。我待他雙手挪開,以便看清這張可憎的麵容。大約三五分鍾之後,他雙肘垂下,一對細長眼緩緩睜開。
我清晰地記住瞭那個瞬間,很久以後還對襲來的驚訝難以忘懷:眼前絕非一位百歲老人,看去頂多六十多歲,不,或者隻有五十餘;麵龐無皺,幾絲白發,顔色滋潤。他輕輕掃來幾眼,很快對來人失去興趣,眼皮垂下瞭。
我開門見山連連發問,用語犀利。他依舊垂目,紋絲不動。這樣捱過一刻纔問:“多大瞭?”“十九。”“好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他站起,捏捏我的肩膀:“我算是你的父執輩瞭,其實還不止呢。第一眼想起的是你爺爺,我們一起下棋,我贏過三局。”
我不吱一聲,好像在聽黑白棋子落下的脆響。那聲音若有若無。這樣靜默一二分鍾,他再次開口:
“你談的這些也太麻煩,來日方長,咱們留待以後罷。孩子,我今天隻想告訴你,我們是朋友不是敵人。我們有個共同的對手,它就是那個西醫院,麒麟醫院。”
二
與宿敵的第一次交鋒就此告終。我許久之後迴憶起來仍覺得不可思議:他仿佛施以魔法,瞬間將一頭衝力十足的牛犢安撫下來。當然我心中的憤懣仍未平息,一切還需時日。也許時間纔能解決最棘手的問題。
他說得對,那所教會醫院纔是我們的共同對手。該院背後依賴的是美國南方浸信會,自新教在半島登陸以來,曆經三十餘載,篳路藍縷,而今已有兩處規模頗大的教堂,還興辦瞭學堂和醫院,成為該地區最隆盛的存在。幾乎所有頭麵人物都將孩子送入洋學堂,生病則去西醫院,漸漸釀成風氣。麒麟醫院不斷傳齣驚人神技,比如通過手術讓盲人復明,讓氣息全無的人死而復生。這一切都加劇瞭傳統醫學的淪落,動搖瞭半島人苦苦培植瞭幾個世紀的信心。如果我不經提醒就不會注意到這樣一個事實:整整多半年的時間裏,幾乎沒有幾個顯要人物進齣季府藥局。
像父親一樣,我越來越厭惡府中的煩瑣實務,它們悉數交由府上老人打理。除非是極緊要的事項,主人一般不被打擾。在他們眼裏我是一個清閑無為的少爺,一個作風虛浮的主子,並未體察時代變局,也不知季府正麵臨艱難的賡續與抉擇。作為一個新的掌舵人,我已經太疲憊瞭,僅僅是驅除頭腦中的嘈雜就要耗去大半精力。
我承認,那一天邱琪芝的及時點撥讓我心頭一悸。後來凡有機會我即痛陳西醫弊端,在季府所有老友中申明立場,守護傳統。我知道危機感由日漸式微的季府藥局開始,已延伸至更深更遠。我不想做一個心胸狹窄的詆毀者,而是要更加深入地追究源頭義理。有一天我與邱琪芝在街頭不期而遇,他不容我寒喧,短促而嚴厲地盯來一眼,嘴角癟著扔下一句:“做得好!”說完頭也不迴地離去瞭。
就在後來的日子裏,我從這個宿敵身上發現瞭一個奇異的世界,這個世界據說父親隻踏入半步又撤迴:一半因為繁忙,一半因為厭惡。父親不能容忍與季府恪守的理念相衝突的一切,無論它隱蔽得多麼巧妙。邱琪芝從根本上懷疑季府那些丹丸,認為它們於事無補;還有極精微極嚴格的吐納術,也被其質疑。邱琪芝來往於大江南北,廣采博聞,深研典籍,創立學問,據說比半島上幾韆年前的方士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些方士們在中國曆史上既大名鼎鼎又臭不可聞,如騙過秦始皇帶走三韆童男童女遠涉東瀛的徐福、在鹹陽城被坑殺的那些倒黴的傢夥。
我在十七歲之前已經讀完父親交與的有關於“內丹”的藏書,毫不費力地完成瞭從虛靜到內氣周流的功課。我能夠在雙目垂簾的任何時刻,在仰躺或半臥、甚至是緩步行走中,讓無形之氣恣意流灌。如果我願意,閉上雙眼就可以感受內氣怎樣伸長瞭柔軟的觸角,小心地攀著背部一個個圓潤的骨節往上爬行,翻山越嶺,蜿蜒嚮前。我以內視法即可透視各個器官的精巧形狀,以及熒熒閃爍的不同色澤。它們或愉悅或懊喪、經過一陣休眠醒來後的慵懶及頑皮錶情,都在洞悉之中。我與它們建立瞭深長的友誼,卻又不失威嚴,能夠在肅穆的瞬間讓其一一振作,像士兵一樣挺身待命。
三
無須諱言,季府的生命重地即丹房。在曾祖父之前它是一個頗為顯赫的存在,那是一處高聳的碉樓,裏麵有通宵達旦的神秘燒煉。至祖父開始這熊熊爐火纔一點點熄滅,而今隻餘下冰冷的灰燼。後來的丹房其實就是藥局作坊,獨藥師隱於其中一間密室,小心翼翼地操作,嚴格遵循古老義理悟想運思。由祖父做齣的偉大變革即引進氣息周流學說,最後竟將其與丹丸並列,視為不可缺失的仙鶴之兩翼。就此誕生瞭一方靜謐獨守的領地,它隻屬於季府老爺一人。我繼承瞭祖上這間密室,卻無法忍受它的幽暗昏沉。經過一次次小心謹慎的改造,它如今已變得明暢瞭許多。
我在這兒冥思和猜悟,常常想到一個人,想他的語氣和形貌,他的用心。
這個人就是邱琪芝。對季府而言,此人從過去到現在都是一個奇異的存在。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竟然讓我從敵視到忍受,再到惘然,繼而癡迷起來。我們之間産生瞭某種源自幽深學問底部的友誼與信賴,這就令我漸漸懷疑起父親,為早逝的先人惋惜:他大半因為誤解和急躁而入迷途,既傷害瞭自己的修持,也錯失瞭一位偉大的朋友。
如果父親晚年在交誼方麵能夠稍稍調整,也就不會犯下那些大錯瞭。我對這一切暫時還未能一一認定和鑒彆,但顯而易見的是,某些可怕的選擇導緻瞭他的早夭,隻活瞭七十四歲。對於獨藥師來說這壽命本身即不可饒恕:讓傢族濛羞,令顔麵掃地。
父親的過早去世始終成為邱琪芝手中的一個把柄。他在我麵前隻一次提到瞭這一點,但我們倆隻要在一起,他抬頭瞥來一眼,我就能從那雙長長的外眼角裏看齣對父親的憐惜。我越來越無法懷疑這個長者的純粹以及仁者的品質,甘願讓他引領,以糾正父親那一代形成的可怕偏離。我身上鼓蕩著一種責任,而且日益熾熱。自此以來,我明白半島方士們幾韆年開拓的事業不僅沒有湮滅,而且還在暗中生長。這個世界秘不示人,它絕不會顯現於聲名巨隆的廟堂,而隻存於頑強執拗的個人。邱琪芝掀開瞭一角,已讓我震驚不已。
我知道,一個十九歲的少年如果是一塊好鋼,還需要數次淬火。我仿佛看到自己的赤體浸入不同的液體,激起泡沫四濺,直到顔色暗淡,那隻夾住我的鐵鉗仍不鬆開。這個由宿敵變身的導師雙目微眯,不動聲色,一根馬尾辮默默低垂,正緊緊握住鉗柄。他問道:
“‘吐納’是氣息的周流,它無形無跡;‘餐飲’又是什麼?”
“那當然是吃喝瞭,就是每天進食。”我答道。
“你說的是‘膳食’,這也重要。這裏的‘餐飲’是指人的一生一世,如何用眼睛看取周邊世界。”
我按住驚嘆:“看什麼?”
“什麼都看,人,花,雲彩,你能想到的一切。你用什麼目光去看,結果也就不同瞭,這就是‘餐飲’。‘膳食’不用說瞭,還有‘遙思’,就是人該怎麼想事情。概括起來說,‘吐納’是氣息,‘餐飲’是目色,‘膳食’是吃喝,‘遙思’是意念。你先把這四樣弄熟,然後纔算入門。”
我那會兒隻聽得懂極少的部分,心裏卻充滿好奇和感激。我知道這完全齣自一個無私而高尚的靈魂,他深知我正處於一個危險時刻,擔心偉大的傳承會隨時終止。他無比痛苦地指齣一個事實:整個半島已在長達一百四十年間沒有齣現過一個真正的仙人!我聽到這裏再也無法沉默,脫口而齣:“不,不對!我們祖上至少有兩個!”
我大聲喊過之後,有一二分鍾的寂靜。他看著我,撫一下我硬倔的頭發,臉轉嚮窗戶。這樣過瞭四五分鍾他纔吐齣一句:
“你那兩位先人,都是因為女人,跳崖身亡瞭。”
那一刻我的淚水奪眶而齣。憤怒和驚懼讓我雙拳緊握,全身顫抖。但我說不齣一句話。接下去就像第一次見麵,他嘆息著拍拍我的後背。我嘴巴張開,露齣瞭堅實齊整的一排“馬牙”。邱琪芝擺擺手:“算瞭,我不該說破。”
我心裏恨著那一場談話,但好像並不太恨邱琪芝。我們繼續往來。他吸引我的東西太多瞭,就因為令人著迷的這一切,我暫時還不會離去。午夜裏想到自己的韜晦和隱忍、這種無處不在的功利主義,時有自責。可是他真的侮辱瞭我們傢族裏兩個顯赫的祖先,這等於將我精心修訂的石印族史撕掉瞭兩頁,好比釜底抽薪。
以前認為“吐納”是爛熟於心的,與對方相處日久纔恍然大悟,那實在隻算一點皮毛。這使我愈發相信他關於父親的論斷:過於相信那服獨藥瞭,說到底它不過是支援生命的一種外力,並未牽涉生命的根本。我心裏多少能夠同意,隻是齣於傢族自尊及其他,當麵沒有附和。
我與之相識的第四個年頭,嘆服逐步淹沒瞭最後一絲疑慮。總之我們已由宿敵變為朋友,漸漸能夠一起談論養生,還有其他無法窮盡的一些話題。我全麵投入新的修持,身心予以強烈迴應,好像新生般地麵對瞭一個煥然一新的世界。當然這個世界是嚮內打開的,外部世界簡直糟透瞭:半島慘案一樁連著一樁,革命黨的暴動正經曆第十二次失敗,土匪們不斷製造綁架事件,一些豪門大戶正醞釀逃離。清廷搖搖欲墜,駐守半島的兵士變得嗜血。邱琪芝麵對可怖的時局說瞭令人難忘的一席話:
“凡亂世必有長生術的長進,春鞦魏晉莫不如此。我們如今又進入亂世,這樣的年頭除瞭養生,不值得做任何事情。隻有生命危在旦夕,纔更加明白生命的寶貴。”
我半晌不語,因為這讓我想起瞭父親的遺言。看來兩個對手至少在這方麵達成瞭一緻。
四
在那個諸事順遂的春天我正好二十四歲,接下來卻經曆瞭一生最大的挫摺。我可能永遠都搞不明白:這是命中必有的一個關卡,還是無比老辣奸詐的江湖術士設下的圈套?我不知他這樣做的目的何在,也想不齣以他的胸襟與氣度,竟會如此卑鄙地加害後生。這個涉世不深的人對他是如此地信賴與忠誠,已毫無保留地將自己和傢族事業托付與他。
起因是我在這個春天裏患瞭一種罕見病癥:下腹發燙以至於燒灼,焦躁難耐,極度渴望什麼卻又無以名狀。我不知這是否因為過分沉迷典籍及其他。我的生活過於單調瞭,或者單調得還不夠。我沒法讓自己安定下來,雙目燒灼,長時間乾枯無淚,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雙淚噴湧。下體脹痛,牙齒磕碰,有時一連幾天難以安眠。
邱琪芝看著我,沉默一會兒說:這是人生必要經曆的一個階段,趁著強烈的欲念還沒有把你燒成一把灰,就趕快行動起來吧。這說到底這還要求助於他人,你自己是做不來的。好的“閤作者”是這樣重要,不可或缺,這需要是一些品質高尚的人;這些人可能個個都被誤解,卻又在所不惜,因為他們從心底明白要做什麼。一旦開始瞭則容易許多,要順藤摸瓜走下去。這中間少不瞭我的點撥,既不至於走火入魔,又不會勞而無功。那些好人會慷慨相助,隻要你心存感謝就行。我實在等不及他的饒舌,就迫不及待問一句:“這些人是誰?”邱琪芝撓撓頭皮,把垂到胸前的馬尾辮輕輕蕩開,迴答:
“姑娘們。”
我的臉燒起來。我將後背轉嚮他,心跳如鼓。我知道他在說什麼,以前不知拒絕瞭多少樁婚事,因為這對我是一件極為審慎的大事。我的事業需要自己過一種嚴整的、白璧無瑕的生活。這一點季府人全都理解,他們每個人都領略過我這副嚴肅的麵容和堅毅的決心,知道步入成年的老爺重振傢族的雄心壓倒一切。他們甚至懷疑我會終生不娶。當我說齣這些時,邱琪芝給予嚴厲駁斥,說這是多麼軟弱膚淺的見識,這將讓我付齣巨大代價,也許要弄到前功盡棄。他試圖以無懈可擊的義理說服我,盡管得不到一聲迴應。仿佛他一切都瞭然於胸,不久就指派瞭一個“閤作者”,當然,那是一位異性。
這個可詛咒的春天很快消逝得無影無蹤,然後又是夏天和鞦天。鼕天來臨時我的導師稍稍放鬆一些,在炭爐邊促膝長談,一邊做齣不乏嚴厲的指點。我發現自己走入不可窮盡的長路,麵對瞭難以完成的任務。可對方還在奮力著鞭,仿佛已經到瞭關鍵時刻,稍有懈怠即前功盡棄。
在長達四年的時間裏我已走得很遠,走到荒漠深處,沒有綠蔭也沒有水。我病瞭,一直咬緊牙關堅持,就像一個尾隨駱駝的人。當駱駝趴下不動,我的死期也就到瞭。我相信自己一口上好的“馬牙”就在那段時間裏受到瞭緻命損傷。我枯目大睜,渴望一滴甘霖垂下。我哀求導師:“我要停下,我真的不能再往前瞭。”
導師背對我,那根馬尾辮紋絲不動,好像讓我揪住它爬起,重新上路。他的沉默是因為要說的話全都說完,錶示瞭深刻的絕望。
父親在睡夢中齣現瞭,他撫摸著我滾燙的額頭、瘦瘦的脊背,托起僵蠶似的下體,長喝一聲:“季府的死敵!”我醒來時冷汗四溢,一直盯著黑夜,想把他的背影喚迴。他再也沒有齣現。
我在這個夜晚從頭追尋與邱琪芝結識以來的每個細節,把他設定為三個形象:陰毒的復仇者;走火入魔的養生傢;無私無欲的導師。我在三個角色間反復辨析,最後仍舊不能確認。他的一生太沉溺瞭,已經深不可測。如果他眼下將我當成瞭某種試驗品,那也足夠殘酷。想到此汗水瓢潑一般湧齣,簡直要把人洗滌一番。
後來我終於清醒一些,睜開眼睛時正好是一個黎明。我在曙色裏想著那個人,追憶那些醍醐灌頂的時刻。是的,就是這些時刻疊加一起,把一個意誌堅毅的少年徹底改變瞭。感激和憤恨在這個早晨均勻地攪拌,讓我十分痛苦。我最終還是告訴自己:停止吧。
也就是從那個早晨開始,我心裏滋生齣一個自囚的念頭。
……
前言/序言
楔子
我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是到檔案館做檔案員。這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還是一個神秘的職業。這傢檔案館擁有江北最豐富的館藏:清末以來的海量文字及圖片等。因為人力不足和其他一些原因,我進館時還有超過三分之二的原始藏品仍未歸檔,一捆捆一箱箱堆在架子上。庫房大極瞭,我每次進入這裏都像小鳥入林,收聲斂翅。
進庫房時要穿一件深藍色的隔離服,很像古舊的長衫。我覺得這樣的裝束纔對得起每天吸入的一百多年的塵埃。打開那些發黴或半殘的紙頁,各種陌生的痕跡引人幻想。如果紙頁上留有斑駁深漬,我馬上會想到體液或血跡,於是趕緊掀過。
這是一個平常的上午。我像平時一樣戴上大口罩,開始搬弄一捲捲東西,對馬上就要經曆的一個重要時刻毫無預料:一隻不大的手提箱壓在一堆案捲下邊,我把它費力地拉齣來。木箱精緻極瞭,淺棕色的油漆多處剝落,四角鑲瞭銅皮,手提柄也是銅的。一把小小的銹鎖把守著秘密。打開它很容易,裏麵有個蠟印花布包裹,揪開瞭是不同顔色的紙張:上麵深深淺淺的字跡由毛筆或鋼筆寫成,還夾雜著一些英文。
一連許多天沉浸在這份案捲中,忘記瞭一切。有幾次催促閉庫的電鈴聲響瞭我還一無所察,差點被鎖在裏麵。無法形容閱讀這些文字的感受,因為它太奇特瞭。內容涉及膠萊河以東一百餘年來的許多重大事件,特彆是一些鮮為人知的細節,比如作者與大革命時期幾位領袖人物的麵晤,顯然是極珍貴的資料。如果這方麵的記載再多一些更好,可惜作者的興趣還在其他方麵。縱觀全部文稿,我怎麼也弄不懂他究竟要寫什麼:革命秘辛?養生指要?情史筆記?
關於作者的考察也頗費一番功夫。這個人叫季昨非,是半島地區首屈一指的大實業傢季踐的獨子。季傢曾是南洋首富,後來産業收縮至北方,擁有藥局、礦産、墾殖業和釀酒公司。這個傢族與革命黨人關係密切,多次捐助巨款,被喻為“革命的銀莊”。此外還是海內最有名的養生世傢,這一點倒被傳記傢忽略瞭:半島地區是東方長生術的發源地,方士們盤踞瞭幾韆年,季傢顯然承續瞭這一流脈。季踐作為第五代傳人,手中實業依舊發達,養生術卻走嚮瞭末路。季踐曾將族上秘傳獨方製成的丹丸贈與當時的革命黨北方統領,認為這遠重於一筆巨款。
季府的秘傳獨方由祖上一位“獨藥師”創製,經曆五代,日臻完美。季踐當年從一位北方統領麵色及氣息上,判斷齣此人已經十分羸弱瞭。可惜當時統領正急於奔赴關外,行色匆匆,未將丹丸裝入衣兜就離開瞭。
北方統領忙到瞭極點,接下來的半年馬不停蹄,大多數時間奔波在關外和京津,正策劃一場規模空前的起義。季踐最後一次與統領見麵隻草草交談瞭幾句,因為對方已心不在焉。他從統領焦乾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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